雨不可目,亦不可口。落雨之时天空总会灰蒙蒙一片,再诗意的心情也不免随之怅然,再美丽的风景也不免流于黯淡。
说到可口,这无根之水又如何能及山涧清泉,来得那样甘冽,那样叫人爽心。
雨只可听,可听的是雨声,可品的是雨魂。春夏秋冬,四时可闻雨声;天地之间,一切不离雨魂。
于是爱听雨。万物的生长衰亡,不离甘霖;四季的风声雨声,声声入耳。
春天的雨最为善解人意,轻雷一声落万丝。春雨好比是藏在闺中的少女,她的嫁杏之期是在春天,她的出阁之日是在三月。
春天的风是柔柔的那种,三月的雨是细细的那种。此时听雨,就像是在听一个古典的美女向你款款诉说衷情,你生怕一不小心惊走这清而不寒的仙子,宁愿选择夜阑人静时等待她的到来,等待她将第一滴沁人心脾的美落入你的心怀。
你听,淅淅沥沥,淅淅沥沥,顺着屋檐悄然滑落,落到地板上,化作一首诗,诗是属于秦少游“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花是属于雨的魂“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芍药多情,得以璀璨;蔷薇无力,静以萌蘖。有情或无力,都嫁给春雨,不弃不离。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微风和着细雨,轻轻拍打窗棂,你的心也跟着雨点的节奏而起伏,仿佛骨子里都溢满了风的甜蜜,雨的温情。
原来,生命是依附在雨水之中的,因雨而温润,遇水得自然,在自然里安于朴素,朴素而恬淡,不落尘俗。
夏天的雨最是催人奋进,九州生气恃风雷。进入夏季,雨通常是倾盆而下,像一个多情的少妇,将她水一样充沛的柔情毫不保留地奉献给你。特别是在六月尾间,狂风夹杂暴雨,以波澜壮阔之势席卷大地,轰隆隆——,一阵惊雷过后,雨点便迅速砸下来。
你听,哗啦哗啦,似万马奔腾;哗啦哗啦,如兵戟相接,仿佛钢铁也要被它洞穿。你在听雨,雨声以不容商量的态度敲打着你的耳朵,然而你的耳朵又如何赶得上它急促的步伐。于是你凝神静气,奋力追逐它或远或近的足音。忽然间,你听见了!听见了花草在风雨中吐枝拔节的声音,这声音是那样清晰,竟盖过雨声。一如生命在奔跑中踏响你内心的沉默,瞬间就迸发出耀眼的万丈光芒。
原来,暴雨又是生命的大潮,万类都在接受它的洗礼,在洗礼中焕发出壮美的精神光华。这雨声催促着你不断向前迈进,一刻不要停留。在雨中,你发芽、吐枝、开花、结果,任谁也不能阻挡。
最不愿听的是秋雨,秋风秋雨愁煞人。
秋雨总是催人老,欹枕听秋雨,往事朦胧。这雨,仿佛是潇湘妃子腮边的两行清泪,你听了,也忍不住和她一起伤感,无奈地感叹“一朝春尽红颜老”。这时,你不禁想起当年的邻家女孩,已由及笄转入花信,十年旧事,恍若昨日,而时光匆匆,真的半点不留人。
这雨,又仿佛是女侠秋瑾杯中的新酒,缓缓倒入愁肠,新酒添旧愁,愁上加愁。你听了,便想和她对饮,用貂裘换酒,以天地作杯,不醉不休。你不想听,却又忍不住去听,梧桐细雨,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幻化成心灵的音符,坠入灵魂深处。莫回首,回首时,一缕忧伤不经意间已袭上心头。听着听着,你竟醉了,醉得真真切切。
原来,雨声亦可以醉人。把你醉成一株素菊,从远古移来,植入现代。这深沉而无韵的“滴答”声,直叫你双眼含潮。一夜宿醉,雨收人醒,而在季节深处,你已是白发苍苍。
冬天的雨送你一朵美好,天人剪水作飞花。数九寒天,六出冰花飘飘扬扬。
冬雨难道不是飞雪吗?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去,不留半点痕迹,就像你曾经深爱过的女孩,默默地给你关怀,给你希望,当你想要抓住她时,她已在你的掌心化作晶莹一滴,一滴晶莹,却足以让你感动一生。
说你在听雨,不如说看雪。抬望眼,这无边无际、无遮无拦的洁白就这样素雅而从容地走进你的眼帘,由眼帘再入心扉。
谁说春天是静止不动的季节?有飞雪为凭,寒梅作证,冬天是召唤万物复苏的春光,而你在蛰伏的过程中,已学会将以往的快乐痛苦、酸甜苦辣,一笑置之,置于飞雪。只留下清爽而会心的一个莞尔,给季节浅浅一笑,浅浅一笑山水绿。
在明天,你的心里早也拉开了另一帧风景,那一定是:桃红柳绿,野花绚烂;百鸟婉转,牛羊满坡。
听雨,犹爱听春雨。小楼一夜听春雨,雨打杏花,风过留香,该是何等惬意。而明朝深巷,我心已是三月小雨,轻唱一曲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