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开始读杨苡先生的口述自传《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很有收获。杨氏三兄妹是近现代学界大咖,哥哥是著名翻译家杨宪益,姐姐是北师大古典文学教授杨敏如。杨苡本人是翻译家,她生于1919年的天津,仙逝于2023年1月,享年103岁。用她自己的话讲,她出生成长在一个封建大家庭里,经历了家族的盛衰,见证了人世沧桑,在对长达一个世纪岁月的追述里,杨先生用质朴的语言、细腻的笔触给读者还原了大家族的故事。
大家族的历史,应该可以追溯到十分久远的古代,在中国至少有两千年了吧。就像传统农耕手段的消亡也不过几十年光景一样,它的消亡也就百十来年。关于大家族的生活,巴金的小说里有描述,鲁迅也在其杂文里谴责过封建家庭的罪恶。今天的人们可以从杨苡先生的自传里窥得大家族的概貌。
封建大家庭里有什么?我的答案是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出身很重要,身份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尤其是女性。比如,杨苡的母亲不是父亲的正室,是大姨太,这个身份影响着母亲的言谈举止和为人处世,影响着母亲的情绪和性格,伴随了母亲的一生。比如母亲生下了儿子(作者的哥哥杨宪益),她却没有资格抚养,而是把儿子送给了夫君的正室(作者称之为娘)。并且庶出的子女与正出的子女享有的权利也不一样。所有的用人下人是主家的伴生品,是要依靠着主家才能活下去的。比如杨苡家里的三个用人:来喜、来寿、来凤,都是买来的,来时都被剃了光头,怕带来虱子,把衣服脱了拿去烧了——自然是新预备一身干净衣服——就是说用人下人其实不算人的。
大家庭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以至于发迹自然是需要积淀的,天津杨家成为大家庭也是几代人努力的结果。杨苡说她能听说的故事是从她祖母开始的。祖母是四川总督的女儿。这位曾外祖父的发迹很有意思。他在做县令时,一位故交之子走水路护送父亲回老家安葬,路过他那儿,他得知后安排人送去三百两银子以作安慰。哪成想彼时有另外一只灵船也在那儿停靠,身份和他的故交一样,仆人想都没想,送上银子回去复命。他一听才知道送错了。于是又准备了一份银子送上。他去故交灵船上致祭,顺道也去仆役错上的那条船上祭拜。因缘际会,他的这一在当时看来很简单的将错就错,给他的发迹做好了铺垫。
此故事给我的振动很大。我原本是无神论者,但是现在,看过越来越多的人,经历了越来越多的事,我似乎可以得出结论:除了我们肉眼可见的世界之外,除了我们能真切感受到的社会之外,一定有一种超然的力量存在。命里有时终须有!一切都是天注定。我相信曾外祖父的将错就错绝不是心血来潮,一定是他长久以来待人接物行事风格使然。种什么因,借什么果。换言之,他就该发迹!他走上仆役误上的那条灵船的主人,也是官场中人,其一女儿就是后来炙手可热气焰熏天的慈禧!后话是曾外祖父备受朝廷恩宠,杨家跟着沾光。你要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为过。
这样的认识跟自己几十年来受到的教育相悖,就像有越来越多的人质疑勤劳能够致富一样。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书上说的跟现实生活的有距离,有些方面距离还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