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是可怜自己,笑是可怜别人。选哪个,你自己决定。
何莎莎有多爱笑?
有一次在KTV包房里玩“谁是卧底”,大家乐得东倒西歪时,忽然几个人敲门进来,问刚刚笑得最大声的是哪位,想请去给他们最新制作的一部叫什么《疯狂鸭子》的动画片配音。
他们要找的那个人自然就是何莎莎。
何莎莎除了在襁褓期以外,包括她的父母,没有人见过她哭。
小时候何莎莎的成绩不算好,开完家长会,爸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打算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结果小姑娘听着批评就扑哧笑了。问她乐什么,她眨巴着眼睛说爸你骂人的声音真好听,跟赵忠祥似的。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自己亲闺女。爸妈憋了半晌只好举手投降。
“就会贫嘴!下次好好考!”
高考结束,何莎莎考上了某大学的医学系,很快就与所有同学打成一片。
“何莎莎,帮我打个饭。”“哈哈,好呀。”
“何莎莎,帮我签个到。”“哈哈,好呀。”
“何莎莎,今天药理课,老师教配护肤品,我配了一瓶给你。成天素颜,真不像个女生。”“哈哈,好呀。”“何莎莎,抹完了吗?好用吗?”“我去!过敏了哈哈哈哈你快看啊我丑死了!”
“何莎莎!你丑你还笑!”
“废话!就是丑才笑啊!”
所有人大笑。
有了何莎莎的日子,永远是愉快的、开朗的、没心没肺的。她像一大束穿越走廊的阳光,轻巧、明亮而多彩。
后来何莎莎有了喜欢的男孩,在计算机学院,比她小一级,成绩很不错,是个不苟言笑的小师弟。
她告白的方式相当凶猛,直接冲上去,眼角的鱼尾纹都堆出来了。用其他人的话来形容就是“笑得无比传销”——伸手就把一封情书塞到了小师弟的手里。男孩愣了愣,直接把情书塞回来了。
“学校里不让发传单,赶紧回去吧。”
何莎莎咧着嘴角石化掉。几个同寝姑娘趴在一边,笑得直打滚。
这件糗事成了何莎莎的经典段子,每次拿出来说都会被她追打一下午。
最奇妙的是,最后小师弟居然真的被她拿下了。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一个能把真情告白搞成街头促销的奇葩,实在无法让人印象不深刻。
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男孩睡过了头,迟到了整整三个小时。电话又死机了,无论如何也拨不出去号码。他急急忙忙地冲到约会地点,心里忐忑不已。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的女朋友正蹲在路边,素面朝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白T恤和大短裤,跟一个街头卖艺弹吉他的盲人乐手合作唱歌。周围已经聚了一群人,个个乐得前仰后合。
小师弟站在人堆后面听着何莎莎的鬼哭狼嚎,感受到风中凌乱。
我清早起床睡意浓睡恨尚迷蒙,
我忽然想起今日是假日好时光,
打电话约了密斯陈在公园碰头,
谁知我身上穿汗衫左鞋右脚套。
我匆匆赶到公园口见她已来到,
你看她身材多苗条脸儿比花娇,
我有心表示对她好我上前就拥抱,
她转身赏我一耳光原来认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群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莎莎停下来,在一片掌声和口哨声中径直走到小师弟的面前,轻巧地一把抓下他的帽子,转身得意扬扬地拿着帽子四处讨要收成:“我说,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回家取钱再捧个钱场!”
然后把一帽子钱往盲人乐手的怀里一塞,不理他感激不尽的滔滔言辞,转身拉着小师弟就走。
小师弟问:“怎么不唱了?”
何莎莎咧嘴一笑:“我红了,必须耍大牌啊!”
何莎莎过生日,小师弟买了个生日蛋糕,小心翼翼地抱到宿舍楼下,等她下来吹蜡烛。
她一脸惊喜地冲下楼:“哇,看起来超棒!等等!我分你一块吃!”
麻利地从脑后一掏,一把锃亮的刀子出现在手心里,她熟练地挽了个刀花,一刀下去,蛋糕应声而裂。
小师弟惊得都口吃了:“这……这这是什么?”
“你说它?”何莎莎笑嘻嘻地把刀往人面前一递,“手术刀啊,下午开腹来着,赶上查仪表,顺手用它绾了个头发。”
小师弟脸色灰败,何莎莎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促:“你也尝尝嘛!不要不好意思,男孩子吃甜食不丢人的。”
小师弟丢下蛋糕,一个箭步冲到树根底下,吐了半个多小时。大三那一年,何莎莎突然决定去打工。
医学系的学生赚钱的办法就是给实验室的老师养小白鼠,一个月有三百块的收入。几百只小白鼠都归了何莎莎,每天喂水喂食,还要给它们按体格分类,以便于排队用于教学实验。
老师们也喜欢叫何莎莎帮忙,这姑娘好玩、爱笑还勤快,常常会叫她去收纳个标本,整理个作业,都弄得齐全周正。
某个下午,何莎莎照旧被叫去拾掇一大堆骨头架子。这活计不好做,枯燥又琐碎,耻骨和耻骨放一起,下颌骨和下颌骨放一起,分门别类必须清楚。她则满不在乎,下手如飞,眼睛几乎不用看,摸一下就知道什么骨头,动作娴熟大约是太投入了,那天晚上何莎莎打扫完停尸房,结束工作时,悲剧地发现:门居然被粗心的老师锁上了。停尸房里阴冷无比,福尔马林池子里还泡着最近刚来的几位老哥。何莎莎居然也不害怕,跟老哥们谈了谈人生理想,谈累了,靠在池子边就地睡了一夜,连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一早,老师、小师弟和找了她一夜的室友们急匆匆跑来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喊,一个人影迅速冲过来,给了小师弟一个熊抱,外加高分贝的问候。
“Surprise!”(惊喜!)
小师弟还正蒙着,只觉得一个毛状物体突然从下腹出现,迅速上蹿。
他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刚好跟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对上。登时大叫一声“妈呀”,向后一仰,吓昏了过去。
幸好来的师生都是医学系的,大家七手八脚把小师弟救醒。他刚睁眼,身边那只在何莎莎外衣口袋里睡了一夜的小白鼠正恶狠狠地瞪着他,气息喷到脸上来。
何莎莎在一旁大笑:“哈哈哈哈你怕老鼠啊哈哈哈哈!”
下一秒小师弟持续高叫着蹿起来,慌不择路夺命奔逃。然后脚下一滑,一头扎进了福尔马林的池子里。
小师弟洗了整整三天的澡,然后躲躲闪闪出了门,到了何莎莎的宿舍楼下。
何莎莎一路兴冲冲小跑出来,拉着他的袖子,把一个盒子塞到他的手里。
“总算存够了!给你买了个手机,这回就不会死机了!哎哎哎快打开看看,正版苹果!比我的山寨机好多啦!不过——”
她一脸神秘:“我那个一开机,桌面上居然是一个梨!哈哈哈哈,你说牛×不牛×!”
小师弟打开盒子,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扣上,递还给她。
“何莎莎,我们分手吧。”
何莎莎愣了几秒钟,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那一刻小师弟几乎以为她要哭出来。
谁知道下一秒她嘴角一翘,笑嘻嘻地说:“好呀。”
小师弟彻底爆发了。
“何莎莎,你有没有心?连分手都能这么嬉皮笑脸的!”
他愤怒地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校园的夕阳里。
又过了一个月,大家听说小师弟有了新欢,正是给何莎莎配护肤品的那个女孩。
大家生气,集体孤立她。
何莎莎说:“孤立人家干吗?她挺好的,以前还帮我化了个复古妆。”
“然后呢?”闺密毫不留情地讥讽,“那天所有人都说你是她妈。”
“名副其实啊!”她一摊手,“复古嘛!够古啦!哈哈哈哈!”
大四,何莎莎到市内某家大医院实习。这里名额有限,很难留得下。前辈们一个个铁面无私,直接把人派去最脏最累的科室。从急诊室到重症监护室,每天忙得团团转,下了班累到要虚脱。所有的实习生都愁眉苦脸,只有她依然每天哼着歌乐滋滋的。
患者吐了一桶脏东西,她惊喜不已:“天哪,你昨天吃的是金针菇牛肉卷!”
产房里,产妇用力,她在旁边紧张地喊号子,有节奏地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产妇疼得龇牙咧嘴都忍不住笑喷。
医患之间闹矛盾,她笑眯眯地插科打诨,几句话就把激动的患者安抚住,拉到旁边再推心置腹一会儿,患者临走时个个要跟她拜把子。
前辈们也喜欢她,在厕所里看到她,她都热情洋溢地嘴角上扬:“老师早啊,吃了吗?”
某个晚上,她轮换到急诊室值班,外面忙乱着推进来一个人。
仔细一看,小师弟躺在上面。
四目相对,小师弟疼得一脸是汗,也难免流露出几分尴尬。
何莎莎坦然笑笑,照样打招呼:“嘿!吃了吗?”
检查结果出来了,急性阑尾炎,需要紧急手术。
小师弟躺在手术台上,麻药注射进身体里。迷迷糊糊中,他依稀听到头顶上传来隔着口罩的嗡嗡说话声,很轻快,然后整个手术室的医生都笑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地想:何莎莎,我知道是你!
然后迅速陷入沉沉的黑暗中。小师弟醒来的时候,女朋友坐在旁边擦着眼泪。
他哑着嗓子:“你怎么那么爱哭?”
“我心疼你啊……”
“得了吧,看个电影要哭,见到流浪猫狗要哭,吵两句架还要哭,哭哭哭,烦死了。我又没死。”小师弟一脸不耐烦。
女孩子用力擦着眼睛,哭的声音更大了。
何莎莎回学校,同寝的姑娘们义愤填膺地告状。
“那个负心小师弟,整天在学校里散播坏话。”
“他说你公报私仇,在手术室里故意逗医生们发笑,让他们分心。也就是他命大,不然就被你害死。”“他还说你丑人多作怪,连妆都不会化,根本就不是个女人。整天就知道傻笑,没有心的。”
这话说得太恶毒,人人都觉得何莎莎这次一定气疯了。谁知这姑娘乐不可支,眨了几下眼睛煞有介事地说:“真的啊?那你们快转告他一下,我可恨他了,当时还偷偷放了把镊子在他腹腔里,快去查查。”
后来听说小师弟跑了好几家医院做CT、核磁共振检查,见人就哭诉自己肚子里有把镊子,没人救他就活不成了。
听人描述这幅惨景,何莎莎笑得流出了眼泪。
毕业的前一天,大家坐在寝室里喝啤酒。讲起大学几年的相处往事,除了何莎莎,每个人都感慨万千。小师弟的女朋友坐在旁边的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呜咽着:“我们……分手了。
“他先提的,我没考上研究生,他说他的女朋友必须得是研究生学历,我不合格。
“他还嫌我太爱哭……之前他不是还嫌弃莎莎爱笑吗?怎么说变就变?
“我都没嫌他有狐臭,还爱打网游……”
……
从白天哭到晚上,半夜还哭得像个鬼一样,爬到何莎莎的床上,跟她拼命说对不起。
她抽噎着说我真的很喜欢他,但没有插足你们。可是何莎莎,为什么每次看到你,我都很内疚?
何莎莎听她哭了半天,说:“你等一下。”
她跳下床,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翻床底的箱子,半天翻出来一张碟。
“给你看这个,我的传家之宝。”
“什么呀?”
“侯宝林相声集锦!”
“啊?”
于是两个人窝在一张床上,看了整整一晚上的相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恨得大家敲床直骂娘。
第二天,女孩黑着眼圈,嘴角却是上扬的。
她说:“谢谢你啊莎莎,可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能回答我吗?”“为什么你跟他分手还能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你会在手术室里和医生们一起笑?他一直耿耿于怀,说你压根儿没有爱过他。”
……
“手术室里,医生们是很需要放松的。在一场紧张的手术开始之前,可以让所有人都开怀一笑,是最受欢迎的减负方式。”何莎莎笑笑,“他不是学医的,不懂,也没必要跟他解释。
“至于一个男人,非要用痛哭流涕的挽留来证明魅力,说明我没有笑错他。”
她点点女孩的额头:“哭是可怜自己,笑是可怜别人。选哪个,你自己决定。”
“一个女孩子,可能来不及化妆,但一定来得及微笑。”
转自书籍“这世界偷偷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