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学生插上爱的翅膀

——一堂意料之外的语文课

教育，归根结底是爱的教育。——题记

2013年5月15日上午第一节，那原本是一节语文课。

二分铃响后，照例是口语训练。今天上台的同学讲了一个哲理故事：三兄弟掉进了深井，拽着井上人垂下的绳子往上爬，刚爬了不到三分之一，井上人说：绳子只能承受两人的重量。兄弟中一人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绳子。其他两兄弟含着眼泪继续往上爬，离井口不足三分之一时，井上人又说：现在绳子只能承受一人的重量。两兄弟都想活下去，最终是——上面的那位一脚将下面的踹了下去……

    这个虚构的故事本身是经不起推敲的，比如，这绳子又不会变身，一会儿可以拖动五百斤，一会儿就只能拖动一百斤了？再如，为何要一下子拖三人上去？一次拖一个不行？但问题不是出在故事本身，而是后面大家的评论上。

    毅然将生的机会让给其他两兄弟的那位，仿佛没有引起同学们的关注。众人评论的焦点集中在了后面这两兄弟身上。出乎意料的观点是在一位惯以发言积极的同学那里诞生的。他说：“在危难时刻，人保住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另一位同学仿佛找到了知音，急不可耐地站起来附合：“在那种情况下，只能有一个人活着，下面的那个踹不着上面的，只有被踹下去了。”我有些气恼，质问：“那为了活着，就一点儿不讲兄弟情义了？”我们班的大个子高举着手站起来：“我觉得，人只有活着才能讲情义，死了就啥也谈不上了！”

    感觉怒气已经冲上了我的脑门，我环顾了一下教室：刚才几位发言“志同道合”的同学正意气风发地昂着脸；平时话多的小水歪着头跟同位在小声说着什么；更多的同学低头端坐，默不作声。竟然没有一个人起来反驳吗？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难道现在的孩子真得自私无情到这种地步了吗？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情。

我走到最先提出观点的那个同学面前，说：“小强，如果拽着绳子的是你和你的妈妈，你觉得是你踹你妈下去还是你妈把你踹下去？”“肯定是他把他妈踹下去，这么无情无义！”教室一角的小祥义愤填膺地说。教室里传出低低的笑声。小强平日就红朴朴的脸此刻能滴出血，他张开口，喊了声：“那是我妈妈，我怎么可能那么做！”“井里的人还是亲兄弟呢！”有个同学反驳。“那……我的意思是……”小强呢喃着，扭动着身子，手不停地挠着头，最后下定决心似地说，“我的意思是跟我不相干的人，我才会把他踹下去！”他坐下去，不安地绞动着手指。

我又转向另一个发言的同学，说：“上面的可以理所当然地把下面的踹下去，因为他在上面方便，他离井口更近，是吗？”他傻傻地笑着，不作声。

    我走上讲台，说：“谁还记得汶川地震中那位把身子撑成桥护住自己孩子的妈妈？”大家争先恐后地举起手，七嘴八舌地重复着那个动人的故事。“她明明可以跑掉，为什么偏要护住一个不会走路连‘妈妈’也不会喊的孩子？”“因为她是母亲！”“因为她爱自己的孩子！”“因为她只想着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我又说：“在刚刚发生的雅安地震中，有一位十九岁的男孩不顾余震中房子强烈摇晃，徒手从废墟中刨出了自己的母亲。他为什么不听他妈妈的话，自己先逃命去？”“因为那是他妈妈！”“连自己的妈妈都不救，那还是人吗？”……

    等着大家的声音小下来，我又转向另一位发言的同学：“如果死了就不能讲情义了，那那位妈妈是不是不该为自己的孩子去死？”“这个嘛……”他搓着手说，“那是因为他们是亲母子。”

    我转向其他同学，问：“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之间才能讲情义吗？”

    “当然不是！”哄亮而整齐的回答。

     一个学生举着手，不等我叫他的名字，就起身说：“杭州的‘最美妈妈’接住的就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还有‘最美司机’吴斌，如果不讲情义，他完全没必要那样做……”

    “还有‘信义兄弟’……”

    “还有‘微尘’……”

    “还有……”

     ……

    不知何时，那几位起初坚持“只有活着才能讲情义”观点的同学，也加入了讨论。我的心在他们的讨论中终于松驰下来。

    我举手示意让大家安静下来，问：“试想一下，如果这个社会人人都无情无意了，它会变成什么样？”

    “小悦悦事件啊……”我话意刚落，就有一个同学跟着说。

    “人情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这社会就完蛋了……”

    “生活中没有情义了，那人活着就没有意思了……”

“如果老师也不讲情义了，那我早离开这个学校了……”说这话的是屡屡想辍学被我挽留住的皓。

大家哈哈地笑着，气氛轻松下来，大家的发言也越来越随意。

“如果不讲情义了，那就是禽兽了！”

“有的禽兽也讲情义，应该说他们是禽兽不如了！”

“那个把自己兄弟踹下去的人就禽兽不如，他即使活下来，良心也会受到谴责的！”

     ……

     在班级中颇有威望的纪律班长小斌站起来，他用手指了指那几个刚才表达“活着才能讲情义”的同学说：“你们啊，抓紧改造思想，否则以后可不能让你们跟着我混了，哪天把我踹下井去就麻烦了！”大家瞎起哄似地开着玩笑随声附和。

小龙突然举手，这是个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平时敏感寡言。他站起来，有些羞涩地说：“老师，我可以问您一个不太合适的问题吗？”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手势，他红着脸说：“老师，如果发生了地震，您会像汶川地震中那个把学生护在桌子底下的老师一样做吗？还是说，您会先想到自己是一个母亲，您的家里还有一个小弟弟……”

    不等我张口，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我们的讲桌是电脑橱，根本没法藏人啊！”“就大胖那样的，李老师连一个都护不过来！”……

    我挥了下手，大家安静下来，都含笑看着我。我说：“我想，汶川地震中那位可敬的老师，在用身体护住学生的那一刻，肯定没想那么多。他肯定都没来得及想到他的孩子、他的父母，因为，那时在他眼前的只有课堂上的学生。灾难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所以我也不能肯定地回答你我一定会怎么做，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绝对不会抛下你们不管的！”小林拍了一下心口，一副“那我就放心了”的样子坐下去。教室里掌声响成一片。

   我环顾了一下全班，郑重地说：“同学们，危难到来时，我们往往没有时间做太多理智的思考，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凡是有情有义的人，他们的本能反应都会让他们做出最美好最动人的选择；所有感人的壮举，都缘于这些人拥有着一颗有情有义的心。所以，我希望在座的同学，都是有情有义、重情重义的人！”

   二十七双眼睛凝视着我，它们闪烁着光彩，洋溢着热情，也透射着坚定——这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正在成长。我多么欣慰啊，因为他们还在成长！

   小斌再次站起来，他挥了一下手，说：“我决定原谅那几位‘无情无义’的兄弟了，因为我是有情义的人，我不能放弃他们！”

教室里再次充满了欢笑声，下课的乐曲也轻快地弹起来！

这堂课，我肯定没有完成既定的教学任务，但是，在离开教室时，我却心悦神怡。“人生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施爱与人，并去接受爱。……相爱，或者死亡。没有了爱，便如同小鸟折断了翅膀。”《相约星期二》中莫里老人的这句话已在我心中驻了十几年，是的，教会学生去爱，给学生插上一对爱的翅膀，这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