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曾经是农村老百姓重要的经济来源。家里养上几头猪,过年的时候如果能卖个好价钱,来年买种子化肥的钱,孩子上学的钱,家里的日常开销就都有了。
涛子家就是这种情况,他家养了有十来头猪。
涛子第一次看猪时才五六岁。父母要把地里挖出来的红薯推回家,吩咐涛子看着猪。他哪里愿意,父亲好说歹说,答应只要他看着,就给他买瓜子吃,才停止了哭闹。
地里有一些没被挖出来的红薯,人找不到,猪鼻子一找一个准。地里只剩下涛子和挖红薯的猪了,他有些害怕,如果猪跑了,瓜子吃不成,还得挨骂。
那头屁股上有黑色胎记的猪,扭着屁股往东去了,涛子把他赶了回来。
那头刚下了崽子的母猪,也不把涛子放在眼里,头也不回地往西跑了,涛子把他追了回来。
最小的猪崽子也开始不安生了,为了把猪们拢在一块儿,涛子一会就累得满头大汗。
为了防止猪跑,他开始给猪挠痒痒。一头猪在涛子的抓挠下,舒服地躺倒了,又一头猪躺倒了,很快十来头猪都躺下了,等待着那稚嫩小手的抓挠。
涛子看着躺倒一片的猪,得意的笑了,这下不怕你们逃跑了。
涛子再大一些后,就不需要用瓜子哄着看猪了。
猪拱出红薯来,从不珍惜,往往吃一半,扔一半,为了不浪费,涛子的任务是手提一个蛇皮袋,跟在猪后面,猪拱出来一个红薯,他就跑过去捡起来。十头猪共同劳作,不一会就拾满一袋子,他换个袋子,继续不劳而获。
涛子这样窃取猪的劳动果实,猪一点都不生气,从不罢工。它们知道,这些红薯最终还是会变成他们的口粮。
涛子会和父母、姐姐,把红薯切片晾干,红薯秧也晒干,拿去用机子打成面,这两种面再掺上玉米面,水开了放进锅里,熬成糊,就是猪食了。
为了养活这几头猪,涛子家种了几亩红薯,每年光收拾红薯的工作量就十分巨大。
那一年遭了灾,还没来得及刨红薯,老天爷就给蒙了一场雪。全家人盯着屋外下个不停的雪,仿佛这雪不是下在地上,而是下在一家人的心里。
雪一停,父亲就带着一家老小去地里刨红薯。涛子年龄小,刨不动,拿着袋子在后面捡。
经历过霜雪的红薯,冷冰冰的,顺着皮肉浸到了骨头里,涛子冻得直咧嘴。他的小手很快僵得弯不回来,放到胳肢窝里暖和一下再接着捡。
涛子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哭闹了,他知道这些红薯如果烂在了地里意味着什么。
一家人需要连夜把红薯切成片,冻过的红薯出了土直淌水,完全被浸湿的手套黏在手上,像冰一样寒凉,涛子知道为什么父母宁愿光着手干活了,他把手套丢在了一边。
涛子看到切好的红薯片上,有丝丝的血色,那不是红薯的颜色,抬头一看,母亲的手背上皴裂了一道道的口子,再看看父亲,也是一样的双手。
看着无言的父母,涛子吸了吸鼻子,什么也没说,拼命把红薯片晾在架子上。
对涛子来说养猪最愁人的活儿,是打扫猪圈,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重任最后还是落到了他身上。
他需要每天先把猪粪一锹锹地铲到猪圈外,再用筐提回新的土垫上。
工作量不大,味道让人难以忍受,涛子总是屏着呼吸,对于他单薄的臂膀来说,这也是一个考验。
能让涛子开心点的活儿是喂猪食。有时候他故意逗猪崽子们,手里端着猪食就是不往下倒,急得猪们都要学狗跳墙了。
猪只要一吃上食就发出“叭叭”的声音,甩着小尾巴不停地“哼哼”,那欢实劲儿也能让涛子一乐,感觉所有的辛劳都没有白费。
最开心的是腊月里卖猪数钱过大年,一年的收获终于来了,卖掉了猪,全家也可以歇上一段时间,不用再为了猪忙碌了,年年如此。
可那一年却因为卖了猪更忙了。邻居王大伯给介绍了一个猪贩子,父亲把猪全都卖给了他,对方一次拿不出那么多钱,打了欠条,说过几天就把剩余的三千块钱结清。
眼看着年节将近,没有还钱的信,父亲直接去找了猪贩子。猪贩子说早已经把钱给了村里的王大伯,让他代给。
父亲又去找王大伯,他说并没有给他,让父亲找猪贩子要,就这样来回扯皮,又拖了几天。
涛子看着愁眉不展的父母,想起了老师说的话:“咱报警吧,让警察叔叔给咱解决。”
父亲望着涛子,突然有了主意,出去找人商量了对策,把猪贩子给告了。
钱终于追了回来,父亲的判断是对的,他并没有把钱给邻居。全家人都松了口气,这个年可以开开心心的过了。
钱要回来的那晚,母亲认认真真地做了一顿饭,这是一年来吃得最早最好的一顿饭了。
父亲看着涛子说:“不错,小子,长大了。”涛子吃惊地看着父亲,这是他第一次得到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