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年五十六岁了,生肖属虎,属虎的女人刚强纯正坚韧。在我的印象中,妈妈很少流泪。不管是在家操持繁琐的家务,还是在外风里雨里的劳苦农活,她都平常笑对,没有一丝怨言愁苦。她哭过四次,我见过三次,是嚎啕大哭,涕泪横流。
那年我八岁,妹妹四岁弟弟一岁。因为爷爷去世得早,奶奶改嫁他人,爸爸又天天在外给人盖房谋生。家里只有妈妈忙里忙外地照顾我们。邻镇的大桥竣工了,在贫穷偏远的农村是件大事。举办的庆典也是隆重热闹,早早就宣传得沸沸扬扬的。小伙伴们都去看热闹,我也跃跃欲试。兴奋地回家告诉妈妈,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答应。我顿时委屈得大哭大闹,坐在地上撒娇撒泼的。妈妈倒在床上先是嘤嘤抽泣,后来便是放声大哭,我倒是有些懵了。爸爸回家骂了我一顿,我又大闹了起来。妈妈把我搂在怀里,眼泪浸湿了我的衣服,她告诉我会骑车带我去看庆典,但是我不能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因为我的腿不好,走远路会疼会累的,她舍不得。
我瞬间明白了妈妈为什么哭,弟弟妹妹还小,妈妈根本是无力带我去看庆典的。我告诉妈妈我不去了,我擦干她的眼泪,可她哭的更厉害了,滴在我的脸上,凉凉的咸咸的。
妈妈第二次哭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我要上高中了,爸爸却不同意。他固执地认为残疾的我就算读上大学也不会有希望的,所以他根本不想让我上学,而妈妈却一直坚持着。她去原来的学校帮我搬回课桌,又给我买了两件新衣服,帮我缝了新书包,忙来忙去的准备着。妈妈说就算将来找不到工作,只要我能开心的上学,和同龄人交朋友,不像在家孤单寂寞就好。爸爸冲她大吼,你要逼死我么,家里还有两个小的,没有钱了。妈妈说她去借,总会有办法的。在农村,一个不识字的女人是说话不算数的,是借不到钱的。妈妈站在门口,哭了很久。
我牵着她的手告诉她,我不想上学了,在家陪她就好。她把我抱在怀里,泪又一次滴在我的脸上。她说对不起我,她不是一个好妈妈。我知道她是,是最好的妈妈。
妈妈第三次哭是在我出嫁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她一直乐呵呵地操持着我的婚礼,仔细地为我筹办嫁妆。把皂角、柏叶、桂圆、红枣小心翼翼地放进置办的被褥里。她笑眯眯地看着老公把我抱走。后来听妹妹说妈妈哭了整整一下午,谁都劝不了。她说自己不是一个好妈妈,没有照顾好我,让我残了一条腿,尝尽了世间的辛酸,她对不起我。我没有看到当时的场景。
后来妹妹岀嫁,她又大哭了起来,我去安慰她。她握着我的手,哭着说对不起我,没有给我一个好身体,没有像弟弟妹妹一样上大学,让我受了那么多苦,她的心好痛。她哭的还是我,泪也是为我流的。
因为在外上学不便,妈妈主动帮我带起了大宝。寒来暑往的接送,她的脸都冻伤了,人也瘦了许多。大宝的衣食住行照顾得比我还仔细。原本瘦弱多病的大宝现在健康敦实,性格也谦厚温和。妈妈把对我的爱又转移到我的孩子身上,妈妈的爱如此深厚绵长,我无以为报。
她不识字,用不了智能手机。连老人机也不太熟悉,大多数时候只是等着我们打给她。那天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她兴奋异常,跟我聊了好久。她说她想我了,没想到试着拨号居然打通了,她好高兴,以后可以在想我时跟我聊聊天了。我挂断电话,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真的不算一个好女儿,多少次冲她发脾气,多少冲动叛逆的伤害,为了自身的伤痛,狠狠的伤害着最亲最爱的妈妈。而妈妈一直在默默的包容忍受,用她最浓最纯的爱抚平我伤痕累累的心。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早已白发鬓鬓。……”像歌里一样,我想吻干妈妈脸上心上的泪水,我想告诉她,我过的很好,很幸福。我从未恨过她,怪过她,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为我流泪了,她为我流的泪太多太多,我永远也还不了她的恩情。她永远是女儿心中最敬最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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