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今天看了电影《金钱世界》,里面有个角色叫契斯(Chase),是一位退役的CIA特工,总是穿着非常有品味的西装。
他奉命帮女主找到被绑架的孩子,刚见面的时候女主问他:「身上是不是随时带着枪?」
契斯回答:「不带,那会破坏西装的线条。」还补充道:「只有没有钱的人才需要枪。」
最近某位艺人的孩子,在美国买了几把枪跟上千发子弹,并且对学校做出攻击宣言,因而被逮捕。
是否只有没有钱的人才有枪呢?
我想枪可能更重要的象征是「安全感」。
一个对自己很有自信,内在安全感源源不绝的人,不太需要外在的安全感,比如通过枪,或是金钱。
◎对你来说,钱是负担,还是财富?
我想起前几天听了德国心理医师乌萨梅尔(Bertold Ulsamer)的演讲,在一个谈赚钱与投资的活动。
乌萨梅尔很有趣,他开场就说不知道主办单位为什么找他来,他说自己一生基本没有为钱烦恼过。
倒不是说他生来就像王思聪,或者爸爸是李嘉诚,而是对他来说钱不是负担。
他提到对某些人来说,钱是负担。
没钱,痛苦;有钱,也痛苦。
没钱的时候想着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感觉自己什么都不行。有钱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花,花了又怕失去这个、失去那个,或者害怕失去钱。
如果内心恐惧,不管有没有枪,恐惧感都不会消失。
我想通过他的看法,很好的说明了某些现代人的焦虑。好比最近台湾有个新闻,一些民众认为月收入要有十万台币(约两万人民币)才能生孩子。或者像我在上海,身边不少人为了买房种种花费苦恼。
然而,到底要多少钱才够?
如果内心没有自发性的安全感,那么即使有了钱、买了房,要担心的事情还是没完没了。
就像养孩子,月收入十万的两倍、三倍,真的就能免除养育孩子的各种烦恼吗?
回过头来说,乌萨梅尔要听众好好检视生命历程中,自己和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关系,「为什么钱会成为负担,而不是为我们生活所用的一种工具?」
可能我们会发现,钱不是问题,问题可能是我们内心的某种贪婪、自卑,或是某种不安全感。
好比有种心理效应叫「冒牌者效应」,有些学历很高、资历很好的人,却感觉自己其实没有别人看起来那么有实力,在公众背后,深深的为自己的「无能」不安,感觉自己天天都在演戏欺骗别人。
实际上这样的人可能确实很有实力,但他感受不到,也无法转化为真正的自信。
◎总是渴望拥抱力量的人,很可能是因为内在缺乏力量
我记得在007电影《明日帝国》中,庞德的某个前任问他:「是不是跟过去一样,带着枪睡觉?」
庞德真的无坚不摧吗?如果按照这位前任的说法,庞德其实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确实他的工作也使他活在随时可能被伤害、失去生命的恐惧之中。
这部份在换了角色,007电影去一定程度的英雄主义化之后,自《皇家赌场》系列后,确实把这部份人性的一面拍进戏里,我们看见庞德非常沙文主义,好掩盖心底的迷茫和害怕失去的依恋恐惧。
在电影《猫鼠游戏》中,也是如此,诈欺犯法兰克变换机场、律师、医生等社会地位高的职业,一方面是方便骗取金钱,另一方面也显现他害怕扮演真实自己的恐惧。
当他把这些角色演得越好,离自己就越远,也越不敢跟心爱的人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现实生活中何尝不是如此,随便一场酒会,只见琳琅满目的头衔,但有多少人真正拥有充分的自信?
即使脱下华丽的晚礼服、卸下装容、扔掉名车,抛去各种头衔的自我介绍,依然能够自在且快乐的享受当下呢?
回头来说,我以为过去多数的童话故事,某种意义上都反应了社会对于女性的打压。
白雪公主、灰姑娘、长发公主、睡美人,哪一个不是「养」望着王子,看见王子的头衔就彻底献身了呢?
到了现代,独立自主的女性有足够的安全感,能无视王子的诱惑。
因为她们有充分的能力、视野与信心去过好自己的生活,而追求理想生活也无须依靠男人才能达到。
描述推进近代波兰性解放女作家薇斯洛卡(Michaliny Wisłockiej)的电影《波兰爱经》,或许就是一个例子。
薇斯洛卡就像《性史》作者张竟生(当年从里昂大学拿到哲学博士到北大教书,年纪比胡适还轻)。
他们都用自己的生命,实地的「活」给所有人看,告诉大家性并不羞耻,羞耻的是「利用性去满足权力,或是不尊重他人,只为满足自己的性观念」。
◎欲望就像一面镜子,总能照见我们的不安
越是有信心的人,越能将安全感的来源寻求自自己内在,而不是过度流连在外在价值上,以致最终迷失于金钱、权力、关系或物质的洪流之中。
从这个角度,我想起佛洛伊德曾说,戏剧的动力离不开两者,一个是「野心的欲望」,一个是「性的欲望」。
两者欲望可能都是一种不安全感的显现:因为对生存没有安全感,所以必须掌握权力,控制身边每个人的言行举止。
因为对情感交流欠缺安全感,不相信自己能够被爱,所以通过性的力量,以此来支配关系的生死。
可悲的是,两者都使他人无法做自己,也使自己无法做自己。
◎阻碍别人正视自我,是一种最没有安全感的暴力
我们还可以从另外一个观点来看,就是从创伤与复原的心理研究,来谈安全感与自我接纳,乃至于接纳他人之间的关系。
研究背叛创伤的心理学家弗雷德(Jennifer Freyd)就谈到:
当一个人欠缺独立生活的勇气和信心时,他会对背叛产生「盲视」(betrayal blindness)。
所以在心理咨询中,要帮助来谈者看见自己被背叛的事实:
无论是一位女子面对父母长年重男轻女、压榨自己的青春和金钱去宠溺自己的弟弟;或是一位学生,面对老师多年来的性侵;或是一位妻子,明明身边的人都看见她的丈夫出轨,她自己却总是视若无睹……
更进一步,弗雷德谈到机构、社会、国家与国家的背叛盲视。
譬如二战时期,德国民众为何让纳粹残杀犹太人。因为当时纳粹控制舆论,让人民对统治者产生过度的依赖,就像婴儿依赖父母的状态,那么当人民受到暴力对待,也会产生背叛盲视,对暴行视而不见。
因为正视暴行,会让他们恐惧,恐惧生活失去依靠该怎么办。
或者以前阵子的“Me too”谴责性侵与性骚扰的运动为例,为什么某些老板能够在性骚扰下属多年?往往是因为其他同事碍于生活,于是下意识的对老板的举动产生盲视。简单说就是睁只眼,闭只眼。
因此,按弗雷德的研究,盲视来自「少了对方,就无法独自生活」的心理状态,好以此保护自己的心灵不要继续受伤,给自己一个继续依赖加害者的理由。
唯有当来谈者逐渐的找回独立生活的勇气,看见自己具有放下这段关系,仍能好好活下去的希望,他才能够接受「确实『那个人』不断伤害他」的事实。
以婚姻咨询为例,在她的个案中,当受家暴的妻子不再是家庭主妇,逃离先生身边,开始一点一滴的找回独立生活的节奏,她往往就能够正视丈夫的暴行,接受自己受虐的事实,这才能够进入面对真相,处理真相的自愈阶段。
◎看见自己到看见彼此
尽管许多心理学家、咨询师都谈我们需要内在的安全感,但这并非意味着,我们每个人都要像座孤岛,遗世独立的活着。
就像电影《头号玩家》中的萨曼莎,她脸上有个红色胎记,当她和伍兹在现实中相遇,她有意的用浏海遮盖胎记。
伍兹告诉萨曼莎,他并不在意她脸上的胎记,对她的感受从未改变。
乍看好像是伍兹在引领萨曼莎接纳自己,但我们不要忘记,在他这么做之前,是萨曼莎题醒他,「走出虚拟世界,直面真实生活」。
促使伍兹不再逃进虚拟世界,麻木自己的感受,两人才能在现实生活中,建立真实的连结。
因此当我们欠缺安全感,我们需要回到自身去寻找,但我们依旧需要与外部保持连结,只是我们需要与那些不好的,压榨我们的,把我们采取暴力的连结切断。
换成互相尊重,彼此能够健康的信赖、依靠的对象,如此便能在互动中,增进双方的安全感。
传统的依恋理论,好像孩子的安全感都来自父母。实际上,父母的安全感也来自孩子。
所以健康的亲子关系不只是父母照看孩子,孩子只需要被动的被关注。
健康的亲子关系,如同其他关系,是双方互相真诚关注的结果。
相反地,某些父母无法割断对孩子的掌控,造就妈宝,需要父母自己去探问内心安全感的缺失,何以无法接受孩子的独立,甚至害怕被孩子遗弃。
有些父母被孩子施暴,往往就在于他们反过来在老年时依赖孩子,无法独立。
健康的亲子关系,孩子离家,父母仍能很好的过自己的日子。这不意味着亲子断了连结,而是大家各自都有信心过好自己的生活,同时也相信对方能够妥善的照顾自己。
◎结语:吶喊!让我们都听见你
最后,如同弗雷德所说,当我们深陷不安全感之中,甚至出现盲视的被害者困境。最好的方法就是「揭露」这个真相,她引述治疗师舒马赫(William Schumacher)的话:
当我在诊所看到病人的时候,我才知道揭露创伤具有的治愈作用有多大,这让我异常震惊。我有一些病人通过揭露创伤,突然减轻了不少痛苦。
我们越是不想承认,我们就越会避开要处理的问题,同时也使自己与解救不安与恐惧的对象越来越远。
无疑地,那象征着对自己的逃离,逃离真实的我们,逃离有希望的我们,以至于有天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我们其实有选择保护自己的能力。
就像伍兹、薇斯洛卡、张竟生、魏则西、红黄蓝、“Me too”运动等人物与事件,当你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吶喊,你会发现,你并不是活在伤痛中的唯一一人。
这时,我们就有机会看见内心的光明处,始终都有一块应许之地,不假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