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这个世界这么小

这两天程正威很忙，来的少了，有时候来一会儿就走。他见阿香寂寞，就从狗市上买了一条小京巴狗。阿香是不喜欢狗的，尤其还得天天遛它，真不知小区里那些贵妇人们溜它们能体会到什么乐趣。阿香是农村出来的，养惯了猪牛，狗也是大狗，对这些小东西实在不知怎么伺候。小狗满屋子乱窜，有时她懒得出去遛它，它就拉在沙发底下，墙角。气得阿香追着打它。

　　一天，阿香刚狠狠揍了它一顿，它趴在角落里不停地哼哼。阿香正撅着屁股打扫沙发底下的狗屎，门铃响了。不用猜就知道是小芊，这两天她总是这个点儿来。她的那一位一次也没见过，她只要不说阿香也不主动问。但两人还是很投缘的，她上过大学，有文化，这一点就让阿香十分羡慕。

　　阿香开了门，果然是小芊。今天她穿了一身休闲式的运动套装，整个人一下子显得活泼了很多。她属于天然去雕饰的女人，又有曼妙的身材，怎么打扮都好看。她一进来，就直接冲小狗去了，嘴里还嚷着：“可怜的闹闹（她给狗起得名字），又被打成这样，不喜欢就别要嘛，天天打，唉。”

　　阿香不由笑了：“你不是不喜欢狗吗？怎么见了它这么亲啊，快给了你算了。”

　　“可我也不会虐待小动物。由此可见，你是一个心狠意狠的人。”说着这话，她还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瞄阿香。阿香不由一愣，这哪儿跟哪儿啊。小芊的脾气是有点儿古怪，可也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吧。看她那种小女生的样子阿香又觉得实在好笑，赶忙说：“行了行了，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打它了，你快放下吧，沾了你一身狗毛。”

　　她又狠狠地瞪了阿香一眼，把小狗闹闹轻轻放在地上。闹闹刚一挨地，就像被烫了似的唧唧只叫。她忙蹲下，温柔地抚摸着它，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她饶有兴味地看着，突然不加考虑地问道：“小芊姐，你喜欢孩子吗？”

　　“什么？”她像是没听清一样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她地脸上是一种复杂的表情。阿香很后悔自己的唐突，赶忙掩饰说：“看你对小狗这么耐心，就像妈妈一样，以后一定能做一个称职的妈妈。”说完了这句活，她一下子觉得自己真傻，这是越说越不像话了。果然，小芊的脸霎时苍白起来。她复杂而疑惑地看着阿香，许久不说话。

　　“小芊姐，你没事吧。”阿香上前拉住她的手，紧张地问。

　　小芊的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泪珠顺着她光洁的脸颊缓缓滑落。她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了，眼中流露着痛苦的神情。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阿香紧紧拉着她的手，扶着她坐到沙发上。她用手捂住嘴，压抑地哭出声来。阿香慌了，轻轻搂住她单薄的肩膀说：“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小芊姐，要哭就哭出来吧，别太委屈了自己。”

　　她哭着爬在阿香肩头，泣不成声地说：“你拿刀子矬人的心，我、我还做什么妈妈，我，已经没有了做妈妈的权利了。”

　　阿香惊讶地扳过她的身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捂在脸上，把脸埋在手中，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孩子被我放弃了，我也就被抛弃了，这是命啊，我就是这样的命。我为什么会爱上他，为什么啊，爱上他，我得到了什么？”她的肩膀轻轻抖着，显得可怜而无助。

　　阿香无语地拍着她的背，看着她蜷缩的身体，想起了雪梅。她们是多么相似啊，只不过一个是苍白瘦弱的农村丫头，一个是大学毕业的城市贵妇。但她们都是被抛弃了的人，生活在爱的绝望里。

　　好一会儿，小芊缓缓抬起头，用手抿了抿额头散落下来的头发，说：“给我倒杯水。”

　　阿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她端起来一口气喝干了。她胸脯起伏着，一动不动。阿香不知说什么好，连小狗也停止了哼哼，趴在那儿纳闷地看着两人。

　　“阿香，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了做妈妈的权利，你明白吗？”小芊痛苦而艰难地说。

　　阿香看着她，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小芊姐，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何必和自己为难呢？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的，你有文化，有主见，你善良。和你相比，我很自卑。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总是生活在痛苦当中了，好吗？”

　　“你不知道啊，阿香。”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等了他六年，只是这么一个结果。我为他打了三次孩子，直到我不可能再怀孕。可是他呢，他把我放在这里，只不过是还有一点儿良心，给我一点儿经济上的补偿，还有偶尔的刺激。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却还这么傻傻地等着······”

　　“不要这样了，小芊姐。”阿香冲动地说，“你还年轻啊，为什么要这样呢？你是大学毕业，你可以自己过自己的生活，为什么非要依附一个男人呢？”说完这些，阿香的脸莫名红了起来。她觉得这是在打自己的脸啊！她也有双手，又为什么依附一个男人呢？她出卖自己，就是为了钱。甚至还不如小芊，至少，小芊还生活在她虚无的爱情世界里，而她呢，简直就是卖了自己啊！

　　两人都沉默了，阿香不知小芊在想什么。小芊直直地望着前方，很久很久，她缓缓地说：“爱上一个人很难，一旦爱上了，退出来更难。他当初是那么爱我，可这种贫寒的爱情最终抵不过金钱和事业的诱惑，他竟然和他老板的女儿结婚了。他瞒着我就结了婚，你知道这是对我多大的打击呀！我还相信他过后对我的承诺，他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他让我等着，他会离婚风风光光娶我的。呵呵。”小芊无奈地苦笑着。

　　阿香惊呆了，转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使劲说：“你都明白了，你们已经不可能了，你为什么还不退出啊，你要耗到多久啊！你都三十了，小芊姐。”

　　“也许，我还对他抱有幻想吧？再说了，我这样的女人，以后永远就是一个人了。”说着，她的泪又流了下来。

　　阿香连忙说：“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不说这些了。对了，他叫什么？”

　　小芊轻轻拭着眼角的泪，缓缓地说：“你肯定听说过，程正威的商业伙伴，张氏集团属下市里最大的棉毛纺织品公司正大公司的老总许志超，”

　　阿香的大脑不由“嗡”的一声，是他，是他······

　　她闭上眼，感觉世界是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