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才能深切体会，当年放下的不仅仅手中的笔，而是整个懵懂的青春。
考文综的时候，开始下雨。
离交卷还有十分钟，考场里前所未有的寂静，已想不起当时的心情和状态，只记得雨后清新的空气，花坛里泥土的味道，还有空气中时不时飘来考卷的油墨味儿。
站在千军万马的军队里，前方是若隐若现的独木桥，没有紧张，没有忐忑，心里是不可思议的寂静。
只是等，等铃声响起，等考试结束。
考完第一天的晚上，没有待在宿舍复习，也没有去教室做题。趴在宿舍走道的阳台上写日记，直到日光收尽。
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学生...
然后装模作样说服自己假装看一下题，万一蒙对题型了呢。刚翻出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学笔记，好友跑来，一脸神秘说，诶，他在食堂给学生签名呢你不去凑个热闹？
二中食堂经过学校贴心的改造，在高考期间，俨然成了考生们的复习点。（毕竟那会儿教室风扇没有食堂密集...）
老远看见一坨人围起来的施先生，一脸“慢慢来不着急人人有份”的样子，把食堂这么严肃的地方整成了小型签售现场。迷妹如我，穿越人墙挤到施先生面前，一脸认真地说，老师请给我签个名~
说这句话的时候，当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目光如炬直视对方，在我闪闪发亮的眸子里就写着俩字，宝宝粉你！
签的什么我忘记了，大概是他写的一句寄语和签名。带有签名的那本日记也伴随我直到大一结束。只记得他的字，苍劲有力，颇有古风，一笔一划都是君子的气息。
高中三年的语文老师我都很喜欢，施先生这里排第一。
高二教了我一年，每天特意穿过天桥区科教楼三楼上厕所，只是为了能够去娱乐室里偷窥他打台球。高三时我们教室与他办公室以一桥之隔，时常能看见他立在三楼窗前，穿着棉麻料的白衬衫。不戴眼镜，说话慢条斯理，年近四十，却像个温和的少年。
而在食堂的短短半小时，坐在我面前，与我距离不足一米，笑起来空气都是包容又温柔的味道。少女怀春的年纪，哪个能拒绝气度翩翩的大叔呢~
好啦，扯远了。
第二天考数学的时候，临近结束，再次确定最后的大题无从下笔且任何公式都无法用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身体发抖。不受控制地紧张和心慌。走出考场的时候，右手还在轻微抖动。然后开始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整个人难受得不想说话，只想挖空肚子躺下。
朋友冒雨送我去医疗室，医生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拿了藿香正气水，灌下肚两瓶，症状开始减缓。
我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数学本来就是毫无期待的一门学科，不会做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紧张到身体抽搐，想来也实在是莫名其妙...
考完英语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整个校园开始沸腾，解脱一般的欢呼声由远及近铺天盖地而来。有人冲进雨里，男孩子们大喊大叫释放着心底的压抑，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终于结束啦，感觉看到了光明。
可是为什么竟然有点不舍。
回到宿舍收拾行李，父亲早已等在校门口，老远看见他伸长了脖子等我，在涌动的人群里，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毫无预兆的，对上他眼的那一刻红了眼眶。
我说，爸我考完了。
嗯，考完了咱们就回家。
你都不问一下我考得好不好。
尽力就好，考完了还有啥可问的。
瞬间泪崩...
好像心里积压的那些不满、怀疑、迷茫和不安都找到了出口，突然就释然了。我不再害怕考砸了会被骂，也不害怕前面路上的荆棘坎坷，从此有了盔甲，也有了大刀，像个耀武扬威的战士，仿佛马上就可以上阵杀敌保护心爱的人。
像个英雄似得，心里面一片晴朗开阔。
考完后没多久就去外地打暑假工，那时通知书还没来。直到一个多月后的某天晚上，我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广场坐着发呆，家里打来电话。
听筒里是嬉闹的人声，碗碟清脆的碰撞，喝酒干杯的大笑...
妈妈的声音骄傲又嗔怒，你通知书来了，姑父二舅七大姑八大姨听说了非得要来我们家吃饭给你庆祝，我说你考的又不好吃什么饭啊可怎么都拦不住他们，一大早就派人来通知...没办法你爸一大早就去买菜做了一大桌正喝着酒呢...
然后小侄子的声音冲进来，小姑姑你都不等我们帮你庆祝就偷偷跑去外地啊？
呃...怎么说呢，作为一个泪点低的人，当下就泪目了。但还得忍住哭腔跟妈妈打趣，怎么又来吃我们家肉啊真讨厌！
抬头看看，其实南方的月光也没有这么冰冷呢？
每年的高考几乎都要下雨，大概老天心疼我们从此相聚艰难，烘托氛围好叫人难以忘怀当时的心情。现在想来，我的高考实在平淡无奇，没有辗转反侧失眠，没有痛心疾首后悔失手，也没有痛哭一场宣告解脱。
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
沿着既定的轨线向前推进，只是中间夹杂了那么一些愁绪，是青春的不舍，或者是对对来的迷茫，一切都显得那么敏感而脆弱。
高考，虽然是人生的重要分水岭，但并不一定决定人生。它只不过是你另一段旅程的起点，有人站在高处，有人站在低处。不论站在哪里，不往前走，永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于我而言，它只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经历。无论在当时看来，那是多么平常或是多么珍贵的日子。
成长，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不经意却经心的瞬间吧。
“那年的雨 是离别的序”
文｜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