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
二〇〇五
他们还在教导我不要舔鼻涕
咬破嘴唇的瞬间
那味道熟悉异常
此后咸与屈辱等价
我至今不会游泳
发觉自己不再尝汗水时
过往与今后已大不一样
每一粒盐都是新的
我们如此进化味觉
从白色到白色，已经熟知
咸在皮肤上过渡
像我们从雪里制盐的过程
又或群山喊话
行人充耳不闻
第一次看见海时，我们静立
只是沉默
像以一种前世的久违
2017.11.8
《我们忘了那片湖的名字》
曾有人起舞的湖边
被掀起的小石子
按她的话照做了
花椒挣脱树
已经快要嗅不出
空气中的露水来自雨前还是雨后
仍闭着眼睛
树叶将风吹动
我们无缘无故的悲伤
以每个瞬间为单位
没有理由
2017.8.22
《回声》
成都的秋总在一阵雨后夭折
而我往往迟钝
冷是一种被动的感受
需要她先找到我
这与悲伤大相径庭
近来梦中能闻人声
低沉悠远，重重叠叠
醒来就过剩下日子
白昼短了又长
进食，行走，说话
因疏练习而陌生
只有黄昏发呆记得真切
对此感到困难
兼顾熬夜与养身
惯性维系着生活
凡事自然到一种地步就是刻意
我们本非如此
十年前我对着后山喊出一句话
至今没能想起来
2017.10.15
《早春》
“二月便会有鸟踏冰啁啾”
抵达病房后，老人压低帽檐
“一九一三
从莫斯科到查令十字
在华沙转车
要花十四英镑六先令和两天半的时间
旅途寒冷，困顿难耐”
一百年后，雪要化得早些
在与没有温度的太阳对视前
他以严肃的口吻告诫我
不要死在冬天
我好歹熬了过去
早春来路不明
风湿患者因此逃过一劫
病人们庆幸，将皮袄裹得更紧
碎毛碴沾满地暖
老人到中午也没能醒来
自然，天地不因慈悲解冻
我们借得早春
也无需考虑偿还
“一百年前我的祖母在棕枝主日迎来花开”
他曾嗜赌，仅有四指
说话声洪亮
“人们相信终将来临一说”
在来苏水味的灯光下
质疑未来是可耻的
我因此内疚
“春天的本质是反叛”
2017.9.2
《莫希》
车开过她的无名指
行人走在玻璃边缘
在窗前，我们告别以后
云变得锋利
割开我未舍得品尝的太阳
那些多余的明亮
拉扯着盲人的背影
我们曾在河边数过往的车辆
那个时候，芦苇躲在她耳背
候鸟紧贴她发梢
数到三百时
她额前的蟋蟀不唱了
我曾看见船从海上升起
海鸥盖住她的脸
也曾追客车，让雨将路描淡
我每年不换日历
长此以往，岁月揭发我
我不曾承认过去
亦未相信未来
2017.9.15
《黄昏公园》
面对橘光的侧面
人
会分不清朝霞和夕阳
所以被草坪与河流包围时
质疑城市和乡村的界限也就无可厚非
树叶金黄，别于清晨的绿
太阳仅用归去
便完成了秋
鸟归巢，尘埃落定
林荫路刚睡醒的猫远走
傍晚的所有真实都潜伏于错觉
泥土体表
蚂蚁搬动鞭炮的外套
路灯早已扎根
月亮不知来路，晚风下落不明
倦意潦倒
囿于昼夜的
无法追问黄昏
2017.10.8
《野山药》
云带雨，而后有风
太阳因此生锈
它在疲倦中燃烧
像我们
如今夕阳面目全非
畏光之人的影子长如河流
而旅行家忘记驿站
茶在烫舌后转凉
过程含有多余的遗憾
遍山绿野与难题
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竹笋，薄荷，车前草——
它们都是多余的路标
人播种，而后采摘
原生的野山药
尘土遍布，疮痍满身
味微苦，价廉，入口无痕
像我们
2017.8.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