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旺一大早从家里挪到胡同口的马路边，把双拐靠在路边的石堆上，伸手拂去石堆上的灰尘坐下来。
又是一年腊月里，农历二十六，是附近胡村集市一年里最后一个更会，周围村子里的村民如流水一样从马路上涌过去，旋即便带了各色年货涌回来。
巴旺坐在石堆上看人，也看景。
马路对面是小儿子的修车铺，儿媳妇此时正喊着贪睡的孙子起床吃早饭，一边儿把洗衣机搬到路边的坑洼处准备洗衣服。
儿子小豪正在整理修车的工具，孙子揉着眼屎从屋里出来，跑过马路来到巴旺跟前叫：爷爷，爷爷，我要大炮仗！
巴旺摸摸孙子的头，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给孙子：去吧，买大炮仗。
孙子扭身朝街对面的杂货摊跑去，巴旺望着孙子的身影，嘴角不由泛出了笑容……
那一年，儿子小豪也像孙子巴达一样大，腊月里，巴旺跟妻子毛菊一起趁着空闲翻修院墙，妻子在下面和泥，巴旺在上面垒墙。中午饭熟了的时候，巴旺从墙头跳下来，准备吃了饭再垒，结果这一跳就再也没站起来。
这些年，妻子拉着孩子，带着他访遍了医生，吃遍了中药西药。儿子长大了，孙子会跑了，巴旺的腿也没有好起来。
巴旺想起他们在医院里过的那个新年，值班医生与护士微笑着对他说新年快乐，给他和妻子端上了热腾腾的饺子，说吃了饺子过了年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碗饺子巴旺是和着泪吃下去的！那个新年夜，巴旺看着歪在医院地板上睡着的妻子，想起留在家里的儿女，心里酸痛酸痛的。
后来的一年又一年，巴旺慢慢恢了心，再也不抱站起来的希望了。他想彻底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再连累妻儿。他试着寻觅一根可以带走自己的绳子，或者半瓶灭草余下的药剂，但都没有成功。
村支书老刘来陪他聊天，说农忙时村里会派人帮毛菊干活。
学校的贾校长来家访，说学校会解决小豪的书杂费问题。
新年又一次到来的时候，乡里的李干事带人送来了上级派发的扶贫款与米面油。
县里的残联送过来一台轮椅，巴旺被残联的人亲手搀上了轮椅。坐上轮椅，巴旺终于再一次来到了村邻中间，听到了东家大哥西家妯娌的说笑。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儿子慢慢长大了，跟着亲戚学会了修车的手艺，在村里的马路边开了修车铺，娶了媳妇，生了孙子巴达，巴旺可以在儿子忙碌的时候一边帮儿子看着孙子，一边指挥老伴儿拿东拿西。
村里的马路越修越宽了，闲下来，巴旺推着轮椅自己顺着马路转悠，到超市门前去凑热闹搓两牌麻将，或者称几块钱的花生坐在人群里侃侃大山。
村干部已经由老刘换成了小郭，由小郭换成了小李。
巴旺每个新年都收到县乡村几级的扶贫慰问品，村里给巴旺办理了低保证，每年都有三两千块的低保金，巴旺感觉日子越过越滋润了。
“没有领导和村邻的帮助，我们哪儿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呢！”巴旺看着孙子在路边放着炮仗，对妻子说，“你推上我去集市上买三十六副对联，我今年要去给村干部和乡邻们拜年，感谢他们多年来对我们的帮助。”
腊月二十七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巴旺叫上孙子巴达，推着轮椅抱着一幅幅对联开始了他的拜年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