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幕布垂下,深邃的黑换班了清澈的蓝,天空中两颗星球浮现,一颗如银钩,一颗如银盘,隔着银河遥遥相望,它们用恒星的光来点亮自己,成为这颗行星夜晚最注目的存在。
对于已经在这颗行星上生活了8年的何天明来说,卫星虽夺目,却已无法吸引他的全部注意,他的目光放在了星空里一颗光点上。
“爸爸,爸爸,快来看看,那颗星星是不是1号太阳?”
听到儿子的呼唤,何立放下手里的电子报,走到阳台,接过何天明的天文望远镜。
“嗯,是的。”
“耶!”何天明高兴地跳了起来,那股高兴劲就好像他发现一颗新的恒星。
“真棒。”何立面带微笑,抚摸何天明的头,由衷的赞赏:“看来我儿子有成为天文学家的天分。”
何天明笑嘻嘻地说:“今天我们老师讲了恒星,还举了很多例子,原来太阳也是恒星啊。”
“不止太阳,你看,那些能发出光的星星都是恒星,它们发出的光穿过几亿光年来到我们面前。”
何天明点了点头,说:“这一点我们老师也说了,他还告诉我们,现在的这颗太阳不叫太阳,它的全名是2号太阳。”
“所以你就好奇1号太阳在哪里?”何立感到一丝安慰,毕竟孩子还没有完全沉迷于虚拟游戏,他对世界还抱有好奇。“这都是你自己查的资料么?”
“嗯。”
“太棒了,爸爸决定明天亲自下厨,做你最爱的糖醋排骨,庆祝‘大发现’!”
“地球是不是就在1号太阳附近?”
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何立原本高兴的神情因为这句话变得平淡,他淡淡地回答:“是的。”
“爸爸,你能和我讲讲么?我们的书上只写了那是人类起源的地方,可我一点也不知道它的样子,只从屏幕上看到过,它是一颗很蓝很蓝的星球,美极了,你和我说说地上的样子吧,肯定更美。”
何立神情漠然地凝视着宇宙中太阳化作的那一个光点,盯着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那里不太好……那里的地面很烫,你随便伸出一只脚,很快就会变成火腿,那里的空气很脏,只要吸一口气,你就会昏倒,那里的水有毒,一滴也占不得,你的手要是碰上,就再也玩不了游戏机了……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鸟儿,没有小狗,没有玫瑰……”
何天明听得目瞪口呆,一个劲地摇头:“不可能,它明明是这么的美。”
何立揽过何天明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的地球变了。”
何天明想起了爷爷,那是一个只在每年年末一家人团聚的时候才出现在视频里的男人,听他和爸爸的聊天,天明了解到爷爷一直在太空里做着一项“摆渡人”的工作,工作的内容是从现在居住的蓝星往返地球,今天之前天明以为地球只是代表一个地名,可现在他不那么认为,但却更加迷惑。
地球不是以前的地球了,变得很脏很差,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那为什么爷爷还要把人往那边送?
何天明在平板里搜索了很久,终于找到那条信息,那是一串太空通讯号码,何天明拨通了这个电话,然后获得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何逵叹了口气:“天明,地球不是你爸爸说的那样,你听说过月亮么?那是一颗围绕地球转的卫星,虽然比不上蓝星上的这两颗大,可它有意思得多,当太阳将它完全照亮的时候,地球上的人会聚在一起吃一种非常好吃的食物,你可以叫它月饼,当阳光被地球挡住,月亮一片漆黑的时候,地球上的人会说是天上有一只狗把月亮给吃光了,是不是很有趣?地球上有的地方全是沙子,它们会形成各种形状的沙丘,有的像弯刀,有的像是老虎,到了夜里,风儿一吹,第二天它们又变了样子,地球有的地方水凝固成了冰,待在那里可得小心,一不小心你的鼻子可能就会被冻坏,在很多地方一年有四个季节,在那些日子你可以穿长的短的薄的厚的各类衣服,当然,地球只有24个小时,要是你住在地球,休息的时间虽然变短了,但仔细想想你上课的时间不也短了么……”
何逵讲得很投入,他的语调深沉而优美,像是在述说一个童话,听得何天明如痴如醉,要不是爸爸再三提醒睡觉的时刻到了,何天明才不会关掉app。
为什么爷爷和爸爸口中的地球一个像天堂,一个像地狱,何天明想不明白,好在他不是一个空想家,他决定去地球一探究竟!
“爷爷,我想去看看地球。”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回消息。
“好。”
何天明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的爸爸像这次这么激动,哪怕是他的科研项目取得了重大突破,爸爸和爷爷争执得很激烈,爸爸的声音很大,何天明隐约听到爸爸在说“辐射”“变异”之类他不懂的词语,两人争论了很久,最终还是何立做出了让步。
“好吧,爸,我让天明去,但请您千万注意安全,一定不能离地球太近!”
何立侧耳认真倾听着电话另一头的答复,听完后,他叹了口气,说:“爸,好好看看你的孙子吧,希望这一趟旅行,能够让你回心转意,下来与我们一家团聚。”
在斯特恩的陪同下,何天明登上了空间站,等待着爷爷飞船的到来,斯特恩是何立的好朋友,一个身形高大的白人,穿着一套精致的西装,西装上没有一丝褶皱,如同他的大背头发型一样,经年不变。
等了半个小时后,斯特恩收到了消息,可以登船了,他领着何天明过了灭菌室,过了安检,走上了连接太空站与飞船的过道。
何天明发现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老人,老人面容削瘦,头发乱蓬蓬,身着洗得发白的绿色皮夹克,斯特恩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走过去,面带笑容地问道:“打扰了,请问您是要乘坐何逵先生的飞船么?”老人点了点头,斯特恩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老人,说:“恕我冒昧,请问您刚才有去过灭菌室么?根据太空航行法,任何人不得携带其所在星球任何生物登船。”老人抬起头,冷冷地盯着斯特恩,一声冷哼:“洗了。”斯特恩尴尬地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舱门打开,何逵出现在门后,他朝何天明张开怀抱,大声呼喊:“天明,快来!”
天明飞奔入怀,紧紧揽住何逵的脖子,爷孙俩紧紧抱在一起。
“好孩子,原来你已经长这么高这么壮了……和你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何逵端详着何天明的脸,那干净清澈的眉眼,微挺的鼻梁,浅浅的笑窝,是从基因里就决定了他们的联系,何逵的眼中渐渐起了层雾。
“爷爷,你怎么了?”何天明伸手帮何逵拭去泪水。
“没事,爷爷这是高兴。”
“见到爷爷我也很开心。”何天明笑的时候,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咳咳……”斯特恩突然插了句嘴:“天明,你最好从爷爷身上下来,如果你不想让他受伤的话。”
“没关系的,天明爱抱多久就抱多久。”看见天明诧异的目光,何逵赶紧解释。
何天明还是下来了,因为他看见何逵的脖子,就在他手抓的位置,几道血痕清晰的浮现出来,虽然何逵极力安慰,但何天明还是心有余悸,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是他用的力气太大?可他明明也是这样抱爸爸的呀!
“您好,何老先生,我叫斯特恩,是您儿子的好朋友。”斯特恩礼貌地伸手。
何逵握住了他的手,礼貌地回应:“你好,阿立已经和我说了,这一趟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是麻烦您才对。”
何逵笑了笑,让开了身子,说:“快上船吧。”
“爷爷,你的这艘飞船长得好特别,跟我在地上看到的都不一样。”何天明眨着大眼睛,指着飞船问。
“是啊,它是根据地球上一种叫竹子的植物长出的叶子形状而建造的,是不是很好看?”见何天明猛地点头,何逵的笑意更深,“它叫蜉蝣号,里面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不想去看看么?”
“想!”何天明一蹦一跳地进了舱室,斯特恩紧随其后,。
现在只剩下那位穿绿皮夹克的老人了,何逵几步走到老人面前,问他:“是陈岩么?”
老人点了点头,身子忽然开始打颤,颤颤巍巍地说话:“这、这艘飞船真的去地球?”
“嗯,你放一百个心!”
陈岩一把抓住何逵的手,由衷地感叹:“我找了很久很久,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航班经过地球那条线路了,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你,他们说现在只有你还会载人到地球,真的很谢谢你,让我能够在生命结束之前再看它一眼。”
何逵轻轻拍了拍陈岩的手背,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只简单说了一句。
“上船吧……”
飞船上竟然保留了很多地球上的东西,诸如烧煤油的摩托车、使用液晶屏的平板电脑、一副传统的水墨画等等,一时之间,何天明觉得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缠着何逵要他教自己,设置好自动导航后,何逵的心也全放在了孙子上。斯特恩一上飞船坐定后,便激活了电子脑,闭上眼,沉浸在自己的虚拟世界里。陈岩则坐在窗边,呆呆地坐着,透过窗,望着无边银河。
蔚蓝色的星球越来越近了……
“到了!”陈岩先发出了声音,虽然已经离开了很久,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何天明也赶紧趴到窗口往外看,在太阳发出的光照耀下,何天明看到的景色正如何逵所说,蔚蓝的海洋,壮阔的大陆,以及在这之上漂浮的比丝绸还要洁白的云朵。
“爷爷,我们降落吧。”何天明兴奋得脸蛋都红了。
何逵还没来得及回答,斯特恩就抢先了。
“不行,绝对不行!”有意停顿了一下,斯特恩要强调他将要说出的话,“天明,地球虽然恢复得不错,但很明显这是个温柔的陷阱,一旦人踏入其中,剂量巨大的核辐射将于刹那摧毁人的细胞,生命在它面前微不足道,它无形但致命——这一点,我想何老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斯特恩将头转向何逵,面带微笑。
何逵重重叹了口气,说:“天明,很遗憾我们不能降落……爷爷是亲眼看着地球改变的。”何逵面色凝重,记忆里那一场场恐怖的战争又从眼前浮现,那时候谁也没料到战争最终会发展到那种地步,人类几乎舍弃掉自己,为了战争。
“是么?好可惜呀……”何天明重新趴在了窗户口,呆呆地望着地球,过了很久,才突然问:“那它还会不会好呢?”
“再过个五千年吧。”斯特恩轻描淡写地说道,“等地球上的核辐射、核污染完全净化,那时候人们应该可以重返地球。”
“不过也说不定……”斯特恩重新坐下,背靠在宽阔舒服的椅子里,环抱双手,接着说:“那时候人类应该找到了更多的类地行星,它们肯定会比地球更好——我虽然不是在地球上出生,但我听过很多曾经在地球上生活的人聊起,地球并不是那么美好,它的地壳很不稳定,时常会有地震发生,表面还有很多飓风、洪水之类的灾害,更重要的是它的很多矿物资源已经枯竭,对人类而言,它并不是一个最优选择——要知道,宇宙还在膨胀,我们目前所了解的宇宙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就算是上帝也无法知道,但上帝不知道的事,我们正在做!人类的使命就是探索,去发现未知,解开未知,获取真理。”
谁都听得出斯特恩对未来、对人类满怀信心,这番言论听得何天明热血激荡,何逵倒是显得很平静,他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将身子挪到何天明身后,俯下身,将头叠在何天明头上,透过同一扇窗,看同一个星球。
“刚开始的时候,地球的状况比现在要糟得多,海水是黑的,陆地上连一株绿色的植物也看不到,有的地方天空上漂浮着常年不散的烟雾——现在它好多了,爷爷觉得它就像是一个孩子,对,它就像你一样,有时候会勃然大怒,恨不得把一切都毁掉,但随着时间流逝,最终会平静下来——只不过目前看来,它似乎还在生闷气。”何逵娓娓道来。
“乖,不生气了好么?”何天明的手按上窗户上下滑动,就像是妈妈抚摸怀抱中的孩子一般,他在抚摸着地球。
“请放下逃生舱!”陈岩的声音忽然出现,打破宁静,何逵回头一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自己,那是一杆过时的子弹枪,正因为它实在是太过时了,才让它逃过了安检。
“哦,天啊!你在干什么!我早该看出来你是个不怀好意的家伙。”
陈岩不理会斯特恩的呼喊,他尽力让自己握抢的手稳定一点,看起来不那么危险,接着他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对何逵说:“何船长,对不起,但我想说的是这并不是威胁,它只是一个恳求。”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东西能比自己的孙子更重要,即使是自己的生命,何逵就像是一头大象,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在担惊受怕的小象前面,保持着镇定。
“您应该也听到斯特恩先生刚刚所说的,如果您是要去地球,我不建议这么做。”
“是啊!地球目前这种状况,任何人都不可能生存一个月,不,连一个星期也活不了,你想想吧,地球上的水已经被各种毒气、化学试剂、核废料污染透了,别说喝,你连碰也碰不得。”斯特恩帮着劝说。
“是吗?”陈岩还是没有正眼瞧一下斯特恩,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地球,对着地球的方向,动情地说道:“亲爱的,我回来了!”
“老先生,我觉得我们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接连的被无视,让斯特恩面上无光,感觉自己受到侮辱,这是一向为人所尊敬的他不能接受的,因此他一定要拿回主动权,他高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绝不会轻举妄动,然后如同专业的太空乘务一般展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我知道在你们的文化里有一个词叫‘安土重迁’,离开故乡的确是一件很难过的事,尤其是至亲好友不能与自己同行,但请你好好想一想,其实在离世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离开地球了,你爱的并不是他们的躯体,是附着于其躯体上的灵魂,现在躯体已经腐朽,可只要你还活着,他们的灵魂就存活于你的大脑里记忆中,只要你还活着,他们就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消亡,为了他们,你也应该好好活着。”
陈岩默然不语,似是有所触动,斯特恩赶紧添一把柴。
“当然,这到坎并不是那么容易过的,我认识一位很不错的心理医师,在心理治疗方面他足够权威,我相信在他的帮助下,你会很快的度过难关——如果你不太接受这个提议,那我建议你可以试一下这个。”斯特恩拿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显得很得意“就是我头里的这个小东西,The Dream,我敢以性命担保,它绝不是那些拙劣的机器所能比拟的,它能让你的每寸肌肤,心脏的每一次震颤都感觉到‘真实’的存在——其实我不太愿意叫它虚拟现实,毕竟……”斯特恩耸了耸肩,嘴角一撇,“谁又能证明我们现在生活的一切是真实还是虚拟?”
斯特恩的这一番话总算引起了陈岩的重视,他向斯特恩投来了两道寒光,斯特恩不由地后退了一步,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去你娘的,你懂个屁!在我离开地球的那天,也曾幻想新生活,可当我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他们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和在地球时一模一样,为了抢地盘,又拿出了那一套,大批年青人为了虚无飘渺的口号上了前线,沦落成他们手里的枪炮……可怜的小杰啊……”陈岩无声地落下泪来,“后来我明白了,无论到哪里,人终归还是人,我们比狗好一点的地方在于,抢完骨头后,我们会把现场清理一下,以此彰显我们多么文明。”
“蓝星迟早会像地球一样被我们毁掉!找到更好的星球又有什么用?”陈岩垂下头,神情落寞,“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地球,陪着阿莲……阿莲,是我错了,五十年前,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我来晚了,你会怪我么?”
陈岩疾风骤雨地攻击吓得斯特恩面无血色,不敢再说话,冷眼旁观的何逵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唉……好吧,如你所愿。”何逵的手挪到了触摸屏上二级菜单下的一个图标上。
“不可以!”斯特恩大声地呼喊道,“何先生!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从哪里出发的么?平白无故的少了一个人,太空署难道不会调查?不管这位先生是不是自愿,毕竟他是从您的飞船上走的,太空署总免不了要折腾一番。”斯特恩很后悔,他早就应该开启隐形智能眼镜的录像功能,现在他总不能对陈岩说:“嘿,伙计,能不来再来一遍。”这显然不切实际。
“何船长请放心,来时我已经准备好了视频资料以及法律声明,不会有任何人找你的麻烦。”陈岩朝何逵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舱门关闭的瞬间,陈岩留下了他在宇宙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
看着渐行渐远的逃生舱,斯特恩长舒了一口气,何天明也从惊恐中慢慢平复,抬起头,问何逵:“爷爷,他真的要去地球么?你们不是已经说了地球现在很危险么?他为什么要做傻事?”
何逵轻柔地抚摸着何天明的后脑,告诉他:“他一点也不傻,他只是在做一件自己坚信的事罢了。”
“我可不同意。”斯特恩一声冷哼,“人类最大的误区就是低估自己,在我们只能四肢爬行的时候,没有人敢想象直立后的世界,后来我们发明了比音波还要快的飞机,在我们抱怨光速不可超越,人类将永远被困在地球的时候,我们发明了跃迁引擎,人类永远无法正确预估自身的发展,总有些人不相信我们会找到一种比掠夺更好的发展方式。”
“也许吧……”眼前这个白人的所做所言让何逵想起了那个同样永远信心十足的儿子。
“我做这个事已经快五十年了,每个星期都会有很多人登上这艘飞船,这些人里回头客不少,隔三差五,他们就要回一趟地球,什么事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隔着窗户看看地球,也有很多人只来一次,他们会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欲绝,就连我有时也免不了被他们的悲恸所感染,哭过擦掉眼泪后,他们再也不会出现,我猜他们一定在蓝星过上很不错的生活。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劝劝他们,但是收效甚微,我也就不插手了,我渐渐明白……”
“执着过去,憧憬未来,都没有错,它们都能支撑着一个人活下去,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现在,把他们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连接或者终结,这算是除了赚钱之外,我自己找的一点意义吧。”
此刻何逵脸上的笑容,在何天明日后的梦中不止一次出现过。
回蓝星的途中,一路无言,何天明躺在何逵的腿上,沉沉入睡,何逵安静地驾驶着飞船,斯特恩则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他没有睡着,也没有打开电子脑。
飞船缓缓降落,停靠在蓝星的太空站,临别的一刻,何天明紧紧抓住何逵的手不肯松开。
“爷爷,和我回家吧。”
何逵摸摸何天明的头,面带微笑地摇头。
“为什么?”
“因为爷爷的身子已经不行了。”
“才不是呢。”何天明拉着何逵往外走,“爷爷,走吧、走吧。”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斯特恩眯眼盯着何逵,“您的飞船重力场是模拟的地球重力?”
何逵点了点头,“这和爷爷不能回家有什么关系?”何天明扯了扯斯特恩的衣角,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关系大了。”斯特恩轻叹一声,“长期的太空生活以及一直处在等效地球重力场,让你爷爷的肌肉、骨骼密度、肺都发生了变化,已经承受不起蓝星的重力,你还记得你爷爷脖子上的伤痕吧?”
想起自己亲手“制造”的伤痕,何天明又急又怕,泪腺识相地分泌出泪水,夺眶而出,何天明抿着嘴,哭着问何逵:“爷爷,他说的是真的么?”
何逵蹲下来,用他那双衰老的手捧起何天明稚嫩的脸庞,说:“天明还记得爷爷的通信码吧?爷爷答应你,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爷爷就来这里接你,带你去星际旅行,好不好?”
何天明想让爷爷回家,但又不想爷爷受到伤害,两难中,他只能茫茫然地点头。
泪光中,何逵重返飞船,蜉蝣号回归漫无边际又深不见底的银河,蜉蝣号的信号灯一闪一闪,至少现在看来,它发出的光要比遥远的恒星更亮。
“虽然他再也不能靠岸,但他的确将很多人送达彼岸。”斯特恩告诉何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