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骑行年代
四、趁年轻,且出发
文/张守权
当我出门以步行为主时,别人已轻轻松松的骑上了自行车;当我挣到了自己的自行车时,别人已牛哄哄的跨上了摩托车;当我考虑是否以摩托取代自行车的时候,别人已顺利完成考票开上了私家车。
生活中,诸如上面比你牛许多的“别人”真的太多了,如果我们总是步其后尘在自己的空间复制粘贴他们的生活,我想,其结果是:第一,你将总是在过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生活,被人牵着走很累。第二,克隆来的东西不一定都适合自己,生活中,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嫁接。多年来,我一直坚信,只有适合自己的才会给自己带来美好的感受与真正的快乐。在选择生活中的主要交通工具这个问题上,在考票成风私家车铺天盖地的今天,我还是十分顽固的选择了以自行车为主,真的有种“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雷打不动水泼不进的坚守。
1993年8月,我用自己拿到的第一个月工资外加自己在德惠九道街工地打工挣到的钱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辆自行车。那个年代,这种永久牌大二八车子价格是二百多元,我的第一月工资仅仅是可怜的185.1元。二十多年前,教师工资之低由此可见一斑。在摩托车尚未普及的年代里,自行车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买到它依旧可以拥有无比的幸福感。我清楚的记得,在德惠中央街的那家并不甚宽敞的自行车店里,与我一同购车的那位中年男子兴奋的指着自己新购永久车的车链子对我说:“看,这链子上都刻着小‘永久’字!”
每天骑着这辆崭新的代步工具,志得意满的穿行在家乡狭窄的街巷,从家到单位不过一里地的车程,且多为熙熙攘攘的闹市,因此,车速无法加快,只能如老黄牛般慢悠悠的行进,倒也赚个悠闲。彼时,我还十分规矩的到派出所花了五元钱手续费办了驾照及可拆卸的乳白色的车牌。只是期望着自己的车子无论骑到哪里,都不会因牌照问题遇到麻烦。只不过,令那时的我多少有些失望的是,当我无比重视这小小的车牌照时,随着农村摩托车的日益增多,派出所早已不再将这小小的自行车放在眼里了,不再大规模组织人马在交通要道拦车检查拍照扣车罚款。这也到让我落个清静,每次远途骑行,都是一路畅行无阻,没有哪个多事儿的警察会故意拦车让你出示驾照,尽管那时驾照总是带在身上。
校园里的自行车可以说是郭家镇自行车最为集中的地方。七八百辆自行车杂乱无章的挤在不太正规的车场,作为停车位的长长的铁架子早已被先来的同学挤占,而大多数自行车还是横七竖八的停放在车架外。按规定,教师的自行车也必须与学生的车子停放在同一场地。那时候,同学之间一旦有点解不开的矛盾纠纷时,为了泄愤,往往就会有一方偷偷来到车场,十分不体面的将其对立方的气门芯拔掉。还有一些学生经常有事无事在车场逡巡或久久逗留,一个个仿佛得了魔障,我不知那个单调的车场到底有何等魔力竟会将他们吸引。直到自己新车铃盖的被盗我才知道原来这帮家伙是专偷铃盖的小毛贼。我更发现,偌大个车场上,大多数自行车的铃盖早已不翼而飞。这些小贼着实可恶!至于他们为何选择偷铃盖而不偷窃其他更有价值的一些东西,恕我愚钝,至今我仍百思不得其解。
在囊中羞涩的青春年代,很多时候,快乐是不需要钞票便能得到的。年轻人总有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精神,也无需考虑会为自己尝试的失败买单。在我看来,年轻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无息资本和力量源泉。在周日或假期,我常常随着好同学青戈或青衣驱车穿行于附近村屯,一边吆喝着照相,一边欣赏着以葱绿为主色调的夏日农村醉人景色。口渴时,随便找个靠近路边的人家,走到井边打桶井拔凉水一通猛灌,既解渴又消暑。中午便找家农村小卖店,花上几块钱买点过期或接近过期的面包、花生米、火腿肠及未经冰镇的啤酒,一边大快朵颐的吃喝,一边与店主漫无边际的闲聊,这种氛围,比起饭店的喧嚣及杂乱要令人感觉温馨及悠闲许多。孟浩然的“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该是这种情调吧。
我们也常常驱车来回于德惠农安之间,从家里到县城,往返百里,这样的骑行基本是说走就走,毫无半点的犹豫。夏天的骑行真的是一种享受,那感觉无法用什么太好的词汇可以形容。一旦在某个农户喝水时邂逅一位婷婷少女,我们一路的倦态顿时会一扫而光。虽然彼此不置一词,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会在青春的日记中写满醉人的浪漫。这美丽的邂逅也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标注这一天是最美好的一天。我们常会歇脚于行途经过的瓜地,摘两个十斤左右的西瓜无厘头的进行毫无赌注的吃瓜比赛,直到腰带松了又松,直到看瓜的少女不住地掩面窃笑(现在早已没有看瓜少女了,今天我们所见的大抵是看瓜妇女)。这就是年轻。年轻不是笑话,年轻就是有资格自我放纵,就是有资格为所欲为。
有了自行车,我们基本告别公共汽车,即使是雪地冰天的三九时节,即使是远途,也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驱车勇敢的沐风栉雪,并且还要驮载重物在光滑的路面上骑行回来。1994年腊月的一天,我陪同青戈骑车去县城德惠,他欲以自己开影社挣来的钱为自家购置一台黑白电视机(彼时彩电尚未降价)。最后,他精选了一台价值五百余元(相当于我三个月工资)的熊猫牌17吋黑白电视机绑在自行车的货架上,此时,日已西斜。我们小心翼翼的骑行在三九天光滑的公路上,起初,我一直行在前面,他驮着电视机这个庞然大物始终不敢提速,唯恐有个闪失。看上去,他简直是在尝试某种挑战,毕竟,这装着电视机的纸箱体积较大,另外,那台17吋的电视机也足有三四十斤重,丝毫马虎不得。出城后,太阳早已落山,在冷冷月光的照耀下,我们缓步骑行,一路闲聊,倒也不觉疲乏。车过向阳村,家乡的方向十分空旷,银色的月光下,茫茫大地洁白一片,我们的心也被这原色调浸染得无比澄澈。忽然,远方的地平线处隐隐现出一片亮光,那亮光越来越亮,渐至通红。根据经验,我们断定那一定是失火了,就在青戈家的方向。他万分焦急,一再催促我提速。于是,冰天雪地中,两个人飞速的在寂静的公路上骑行。也许是焦急的原因,驮着重重电视机的他竟然把什么也未驮带的我甩在后面。火光越来越近了,直到我们疾驰到东岗村车家屯后,才看清原来是该屯屯边的柴垛失火。算来是虚惊一场!此时,青戈的车速放慢了,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他的心情放松了,不仅是因为得知家中安然无恙,更是因为车后座上那重重的收获的喜悦......
在私家车比蚂蚁还多的今天,曾经的很多平凡今天已成奇迹。多年后,每当我们共同回顾那年那个冬夜我们的那次骑行时,总会说在自己的身上那种奇迹绝不会再复制。毕竟在那个年代,电视机是贵重物品,没有人敢于和舍得在三九严冬的漫长冰路上将它以自行车驮回来。我们知道,惟年轻敢于想象奇迹,更敢于创造奇迹。
趁年轻,且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