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华仔约定好今天去七浦路,坐隔壁学校的校车去人民广场,然后再转地铁。
下了校车,正要变天的天气冷飕飕的风一阵阵从各个方向刮了过来。我们不禁往衣服里缩了缩头,再捏住领口,尽可能的留住身体里的每一丝温度。
看了下手机,10:20分,进站验票,按照指示一直走。
突然有个声音在我们耳边响起,突兀的忍不住让我有那么一丝厌恶:“不好意思,请问一下,第十九号出口在哪个方向?”
第十九号?我们同时望向了那一个个显示着硕大黄色字体的指示牌,看到了15~18,4~6等,眼睛扫了两圈,却并没发现有什么19号出口的。于是我们客套的跟他说着,去人工服务中心问吧。
那个男人瞟了一眼服务台的方向,然后对着我们侧过头来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我抬头,看到位于我对角方向的那个男人的侧脸,刚好看到了他微微咧起的嘴角分明有一丝邪邪的笑容。我心底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男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也没怎么在意,找到了位置,下电梯,门口等。华仔似乎是心情不怎么好,一路上,我们很少有什么交谈。
而这时,广播响起了。“列车将要进站,请乘客们分散在站台,有序候车。人民广场共有十八个出入口,1~4号通往。。。”我和华仔对视一眼,迎着列车进站掀起的一阵阵冷冷的风浪,身体不自觉得颤抖了下。列车们在黄色的嘟嘟声响过之后迅速打开了。想挽起华仔的手臂和那人潮一起挤进列车,可是我刚抬起手,准备跨起步子,一切好似电影里的灵异事件就这样奇异的发生了。我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我什么都做不了了!而我身边的华仔,好像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般,径自进了地铁,身子在侧对着我的角度,眼睛失神的望向虚空里,空散的黑色瞳孔,我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我想追上去,身体动也动不了;我想喊她回来,可是嗓子也发不出声音;我期待着她能发现身边没了我,然后自己走下车来,问问我到底是怎么了,竟是等到了黄色的车灯再次响起,车门缓缓的关上,车子再是在一阵让人昏厥的风浪中呼啸而去,她终是没能调换个姿势,回过头来看看身边还有没有我。
车子,不见了。不可阻止的驶向了那个没有尽头的空洞里。在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身体可以动了。我颓然在地。
整个大厅里的喧嚣声陡然升起,像是在某个幽深的谷底爆炸了十吨的炸药一般热热烈烈,燕雀惊起,黑压压的一片,封住了半边的天空。震破人的心脾和肾脏。
下一班车的预报再次响起。人群上车下车,黄色嘟嘟声响了又响,一拨人走又一拨人来。他们对着摊在地上的我指指点点,人群嘈杂声堪堪挤进脑子里。
一切,正常的像没发生过。除了我身边的华仔不见了之外。
是不是,我根本就没叫她过来,一切就只是我的幻象而已呢?我掏出手机,翻到了华仔的电话,拨了过去。而那边响起小姐甜美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肯定是手机又出了什么毛病吧。再给寝室的岚哥打了过去,我问她华仔。慵懒的女声响起,华仔,不是跟你出去了么?你大白天的发什么癫啊?
跟我出去了?可是我把她弄丢了,不见了不见了。你知道么?
我没了声音,那边的电话喂喂了几声也就果断的掐掉了。电话里再没了动静。
面前摔来了一只手机,银白色的外壳,三星的,竟和华仔的那只一模一样。屏幕一闪一闪的,显示的时间是10:20分。然后传来了男人的谩骂声,小孩子的嘟囔声。
10:20分?在大厅的时候,我看到的时间就是10:20,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时间还是10:20?就算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从大厅里走到这里的时间还是有的吧。不对,10:20?那个时候好像有一个陌生的奇怪的男人在问我们出口,对,第十九号出口。是不是在暗示那个呢?是不是只要我找到了第十九号出口,我就可以把华仔找回来?
第十九号出口,第十九号。
我起身,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带来的灰尘,振奋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回过神,走上了电梯。回去找那个,第十九号出口。
在大厅里兜兜转转,问过服务台的小姐,都斜着眼睛看着我说着,没有。
淡漠的表情像是深冬里拿着石头也凿不碎的池塘面上的冰块。
没有么?
我再次失神。
回到等车的地方。刚下电梯,就看见了一个男人高声骂着一个小孩子。男人的话语骂得很脏,句句刺耳,却莫名的熟悉。而他的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三星手机。我发疯似得跑了过去,抢下了那个男人的手机看向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赫大的的黑色字体10:20硬生生的闯入视野。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甩了甩头,想努力把这件事情找出一个答案终是把自己弄得颓唐了。
我却没发现,我的手里还握着那只银白色的手机,那个男人带着小孩上了地铁。隔着玻璃窗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这骂声好像永远也停不了,又好像孩子把手机摔在地上和他如此愤怒骂人这件事情毫无关系。这感觉,如此熟悉。我看着他。
又一次疯了似的,在车门即将关闭的那个瞬间跑了进去。
当我把头从扶着自己的大腿喘气的那个角度抬起来的时候,男人和小孩都已不见。空荡荡的车厢穿梭在阴沉的见不到底的黑夜里,耳边,尽是风穿过耳边的犀利的刺叫声。没有疼痛。
我把背抵住靠近车门旁的车厢壁。铁皮子厚重的凉意通过几层厚厚的冬衣传到背脊,一阵一阵。
我把这冰冷绝望洒在了这不断起伏的温厚的空气里。而它,是否能穿过这层厚厚的铁皮,一针钉在某一个寒冬里。
微微起身,把手上的银白色手机用力甩了出去,手机零件散了一地,没有声音。亦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就势蹲坐,看着车子在一站站停了又开,来来往往,黄色的警示灯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车门关了又开。没有人上车,没有人下车。没有人声的嘈杂。安静的世界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而她真真实实的将我带到了这个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的世界,让我享受着自己的折磨,让我生不如死。
嗯,回来了么?还要走?不行,我决不同意!
我冲了上去,想要抓住什么。却是一头磕在了扶手上。鲜血顺着额头汩汩流出,经过眼角,经过鼻子周,到了嘴角。然后一滴滴地聚集在地上,散不开,化不去。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侧着脸斜向天空么?然后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陌生笑容对视,再然后,将满满一谷底的黑色燕尾蝶惊起,湮灭阳光,让自己坠入无底深渊,再找出那个第十九号出口给自己以解脱吧。
是不是只有那片幽深虚空才配得上用整片心情完完整整的去给予它自己的念想。
我盯着地上那个依旧闪亮着的手机屏幕,看着那个不知过了多久依然没变过的10:20,等着它改变自己的数字,等着它带我逃离。
“各位乘客朋友们,欢迎乘坐轨道交通一号线。列车即将进站。。。”
“诺,那个牌子上写有19~20号出口哎,心里舒服多了,不用理会那个怪大叔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