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草
①
很久以前，在父母的包办下我和梦姣结了婚。那时候家里还很富裕，父母是城里的有钱人。我们住在一个有山有水，有庭台楼榭的大花园里。我和妻子相敬如宾，被方圆几里的人传为佳话。遗憾的是婚后三年，梦姣也没有为我们钱家延续香火。
找过很多江湖郎中，试过很多中药也不见成效，于是父母大人对于这个来自官宦家庭的千金小姐产生了怨恨。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我们是那么地相爱，所以每次父母嘲讽她，我都会痛哭流涕地请求二老不要作难于她。
半年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梦姣终于不堪忍受家人的言辞上吊自杀了。等我赶到家中时她已入殓，只留下几句遣言：
相公，我对不起你，结婚四年来一直没有为府上添丁。你越是不怪我，我的心里就越内疚。我知道你很爱我，我又何尝不想与你白老偕老，可是……
等我死后你一定要把我葬在后山的湖边，因为我忘不了我们在那里度过的美好时光。现在我要走了，今生不能与你相伴，只好等来生再续前缘吧！
我的心如刀刺一般疼痛，却又无能为力，谁知自从梦姣死后，我们家里怪事不断。
先是后花园的湖里莫名其妙地死了许多金鱼，而后是父亲的房里半夜据说老是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就这样，不到半年父亲被这接二连三的哭声吓死了。
母亲原以为请来道士做做法事，烧些纸钱就可以息事宁人了，谁料她老人家在后山闲逛也摔断了左腿。偌大的园子只剩下我们母子二人，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安然无恙。
听说办喜事可以冲走晦气，于是母亲一再要求我重新迎娶一房新夫人。我总感觉这样做对不起梦姣，但是如果不顺从母亲，她就会以死相胁，最后只得托人从乡下抱养了一个叫兵兵的两岁大点儿男孩儿。
自此母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②
办喜事的那天，由于长期的压抑和对爱妻的思恋，心里很是不快，就多喝了几杯。酒是从十里之外的出名的作坊运来的，今天下肚竟甚感不适，母亲已带兵兵去西厢房睡了，屋里就只有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种奇怪的呼唤生叫醒了，恍惚中开了房门，随着那声音一路前行。仿佛灵魂在行走，我只感觉脚步无比的轻盈。
夜风夹着寒意一缕一缕地迎面袭来，我感到有些冷，鬼使神差一般不能回去穿衣服。这时，我终于听清楚了梦姣啜泣着的招唤：
“夫君，我好孤独呀，你怎么这么狠心让我一个人长眠于地下？本来我还想害死你的母亲，又怕那样做了你会更孤单。现在好了，你们钱家总算续了香火，你终于有儿子了，那就让你儿子来陪我吧……”
我四下里张望，却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顿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我“扑通”一声跪在湖边的石阶上，生泪具下地苦苦哀求：
“爱妻，不要啊，父亲已被你吓死了，丫环佣人也都走光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难道你真的要斩草除根？害死我们全家人？千错万错，看在你我往日夫妻的份上，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一阵狰狞的笑声顿时在花园里随风飘荡：
“哼，你们一家人逼我上吊而亡，我一定要让你们偿命，要你们偿命——”
我的神经猛地一惊，酒劲全无，竟然冒出一身冷汗，一下子从噩梦中醒来，天亮了。
③
清明节很快到了。早晨当我路过花园时，细看了一下清清的湖面，忽然发现湖底有一小块洁白的东西。好不容易找来竹杆挑拨上来，才看清楚，那是梦姣生前为我绣的‘鸳鸯戏水图’手帕。其怪，这手帕不是被我放在床头的衣柜里吗？怎么会在湖底？难道梦姣真的来过？那梦是真的？霎时，我的心更害怕了。
祭祀归来已是傍晚了，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兵兵已经躺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准备让他睡在我的内侧。忽然他眼睛猛地一睁，大声喊到：
“爹，我怕！我怕！”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他抱起，安抚到：
“不怕，不怕。爹在，爹在，我儿不怕！”
虽然嘴上这么说，我的心里也害怕到了极点。传说三岁以下的孩子是可以看到不干净的东西的，难道他真的看到了？莫非梦姣又来索他的命来了？
太阳很快就沉到山那边去了，母亲房里的灯也熄了。不眠的夜又来临了。
兵兵被我哄睡着已经是三更天了，可我始终也睡不着，也不敢睡——生怕梦姣真来报复。
那个我爱的女人真的来了，就在大概四更天的样子。这一次我才算真正看到她的面目：她的脸刷白刷白，毫无血色；头发披得很凌乱；暗黑色的舌头伸出很长，还在不断淌着血；最吓人的是她那双眼睛，白眼仁儿多得出其，而且一眨也不眨；指甲似乎很久没有剪过，足有两寸长……她什么时候进的屋我真地说不清楚。
只见她飘到我的床前，凶神恶煞一样地张开僵直的双臂，试图要狭走我的兵兵。
“不要，不要啊！梦姣，你不要伤害他，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咱们上代人的恩怨就让上代人来解决，请你不要殃及孩子！”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用身体护住了熟睡的兵兵。
这时兵兵仿佛被吓醒了，不等他睁开眼，我一把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不愿让他看到那个从未谋面的“娘亲”的可怕的模样。
“把孩子交出来，不然你也得死！”梦姣阴森森的恐吓声在屋子里弥漫着。
“爱妻，你要是孤单，我这就下去陪你，答应我一定不要伤害兵兵，他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我哭着再次央求这个一直深爱着的女人。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冒出另一种猜想：为什么母亲听不到我房里的对话，难道她老人家也……
尽管兵兵的哭声在我的怀里一直没有停止，我仍不能放开双手，而是把他搂得更紧了。
也不知和梦姣对峙了多久，兵兵终于没了哭声，我以为他又睡着了，就松开抱着他的胳膊。忽然我发现他早已窒息而亡。天哪，我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害死了钱家唯一的希望！
“这下你可以开心了，一家人都被你害死了！”我的愤怒终于被眼前这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完全激活了，一边怒吼着一边冲着她扑了过去。我想抓住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可是她躲得很快，一下子就跳到了院子里。
我什么也不顾地追了出来，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这时她不跑了，轻飘飘地站在湖边的台阶上。可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得“扑通”一声仿佛有东西掉入湖中。
借着夜色我终于在湖底又一次看到了那条‘鸳鸯戏水图’，当我喝了几口冰冷的湖水，高举着右手握着手帕浮出水面时，惊奇地发现——梦姣死寂的眼眶里竟流出几滴鲜红的泪水。
她喃喃地哭泣着说：“死鬼，原来你还爱着我！”不等我转过神来，她已越飘越远。
“梦姣爱妻！”我大喊着她的名字，顷刻间一道刺眼的光芒把我从梦中唤醒，兵兵正安静地睡在我的身旁，母亲已经喊我吃早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