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维他的《一人餐》摄影展第一张照片是一只碗，搪瓷碗，外表平淡无奇的，并不名贵，猛的一看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但仔细看便会发现，其碗底有一只小金鱼，画工惊人，乌溜溜的眼活灵活现的，让整个碗都生动了起来。

    这个碗的主人是一位刚毕业的姑娘，在一个雨夜她来到了李维他的工作室，送出了这个碗，并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二

    陈默是一所211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不同于那些小学校的学生“毕业即失业”，成绩优异的她一毕业就收到了全国五百强的offer。

    当陈默打开邮箱看到那封邮件时她整个人都紧张到陷入静默了，室友好奇得举着刚涂好粉红指甲油的手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待看清邮件内容后，两人欣喜地蹦了起来抱在了一起，室友也顾不上花了的指甲，对她俏皮地眨眨眼：“可以啊你，要好好赚钱啊，以后嫁个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陈默笑了，她才不要嫁给高富帅，她要自己努力，在这个偌大的北京城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然而世事往往艰难的出乎人的意料。

二

    一共三个实习生，除了陈默，一个父亲是高管，靠关系进的公司，另一个长得美艳动人身材妙曼，尤其是那36D的大胸，当她慢慢悠悠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陈默发誓，她听到了众多男同胞咽口水的声音。

    于是所有工作都落在了陈默头上，当陈默抱着比她的头还高一打的文件拿去复印时 当她深夜还做着报表时，当她周末为了一个计划书改了又改时，当她看见朋友圈里的两个实习生晒着星巴克的咖啡和读的书时，她的不满达到了极点。

    陈默将做了一半的报表随手摔在地上，MD，谁爱干谁干吧，她起身，动作大的将椅子都撞开滑出好远。她也不管，大踏步地走向经理办公室，想讨个说法。

    当陈默猛地拉开门，看见衣衫不整的经理和36D时，她这才恍然大悟，冷笑了一下可怜自己的迟钝后，她没有再去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

    在这个吃人的社会，想要生存，要靠本事，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年轻貌美是人家的本事，家庭条件优渥也是人家的本事，而她，有自己的本事。

三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经理在大会上所有人面前表彰了始终认真工作的陈默，还将她的薪水上调了一些，不过陈默不在意薪水，她要的是真正地在这个公司，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来。

    室友退租了，本地人的她决意和大学谈了四年的同样是本地人的男朋友装修装修房子结婚了，她走的那天下了小雨，不大，但却有股陡峭的寒意，陈默觉得好冷。

    她始终低着头，看着坐在地上喜气洋洋收拾东西的室友，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的情绪。“陈默啊，我的婚礼你可一定要来啊，以后分开也要常联系啊。”室友拎着大包小包，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笑着看着她说。“嗯，会的，好好保重。”陈默伸手接过她手中沉重的行李箱，帮她拎到楼下，又装进她车子的后备箱里。

    陈默记得清晰，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坐在她爸爸送她的毕业礼物的驾驶座上笑着说的：“你也是，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也许她们不会再相见了吧，人本就是孤独的个体，相互依偎着才能取暖，但两个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怎么互相依偎，搀扶着走下去?

四

    陈默没有和公司的人成为朋友，因为她特别忙，于是她的每一餐，都秉持着简单快速的粗糙风格。

    早上一杯黑咖啡拎着到公司就当做是早饭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上班三个月她瘦了十斤，就当是减肥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中午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往往在楼下的便利店买完一个三明治后就坐在长椅上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就看着大路上人来人往，车马如流。

    北京城真繁华啊，来自小城的她看着这一切，总有种不真切的虚幻感。北京，在小城的她眼里看来，一直是遥远的远方，是庄严且神圣的圣地。

    如今我也是北京城的人海茫茫中的一个了，她这样想着，终于露出了笑容。如果可以，她想化身大树，将根须深埋进这座城市的泥土里，这样，也许就能有些归属感了吧。

    晚餐是最难熬的，可是不吃的话根本就没有力气好好工作，她只能在工作的间隙点个外卖，争分夺秒地一个人吃完，再进入繁忙的工作。也许是夜晚人更加感性，她常常感到孤独，那种孤独，是飞鸟掠过波澜不惊的死水却湿了羽毛的孤独，是朦胧细雨撞击房瓦却没有回声的孤独，是终年不化的雪山上雪豹留下脚印却无人看见的孤独，是穷且丑的孤独。

四

    一个突然下了暴雨的雨夜，工作完已经是凌晨的陈默被困在了只有自己的公司里。她伸了伸懒腰，缩在办公桌前看着两人高的落地窗外的雨，突然就有些饿了。她起身，走到茶水间，拿出电磁炉和煮面的小锅，煮上水，待到水沸腾，下进去某师傅方便面，打入鸡蛋，又拿出家中寄来的熏肉，用削水果的小刀切了几片进去。她吃方便面不爱放油包，待面差不多，粉一洒，蔬菜干和榨菜一下，就OK了。她小心地将面倒入瓷碗中，瓷碗非常精致，搪瓷的，纯色的小碗外表没有任何图案，看着平凡无奇，碗底却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金鱼，倒上水，仿佛在碗底游动一般。

    陈默挑起一根面，塞入嘴中，这个碗是她大学毕业的时候回家妈妈塞在她的包里的，对于离北京有三千多公里的小城来说，与这个繁华的城市仿佛隔了一条银河般遥远，妈妈无法亲自照顾她，但依旧希望她可以吃上正经的家常饭，将自己照顾的好。

    深夜的公司里，只剩外面磅礴的雨声，和哧溜哧溜的吃面声，吃着吃着，一滴水落在面里。

    哈，原来大城市的房顶，也会漏吗?

尾声

    “这个碗既然对你这么珍贵，你为什么要给我呢?”

    “因为我啊，再也不会在深夜吃面了。因为我啊，要留在这个冷漠的城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