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声故事|最后一夜

“咳——咳——”,“怎么样,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不行了吗?”。w先生稍稍抬起了他那张枯树皮般的面容,眼神上笼罩着那抹孤独将要燃尽的残薪断灰的余光。眼前的白色身影岿然不动,在他的瞳孔里仿若能够看见死神冷寂的目光。时钟裹杂着肃穆的气息敲响了夜至的步声,空气似乎也开始蜷缩,备待着今晚夜的降临与审判。白色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诊器,淡然脱下泛黄破旧的手套,嘴角边挤出的那点笑意还是被眉宇间的那点哀伤给出卖了。w先生十分平静,他缓缓弓下了身躯,粗皱而布满时间渠壑的双手,安静的靠合在一起。有点颤栗地倚靠在古旧的竹木椅子上,似乎只要一拳就能将这个孱弱的身躯打碎。“你先坐吧--”,w先生的声音就像干涩的石块投射到了沉静之湖上荡出的涟漪,也像是深渊幽谷中随风飘逝的颓石碎屑。w先生的对面,那个白色的影子依旧没有说话---------.

今夜窗外格外安宁,虫鸣声像海浪般起伏,星辰披戴着人海里闪闪跳动着梦衣。古屋的门前是一片竹林,晚风安详摇曳着叶子,它不曾知晓是最后的舞曲还是下一次新生的祭祀?远方闪烁着一点两点人家的灯火,w先生曾经静伫于此思考着远方的那些人和事,夜幕疲殆的泪水曾经被多少轻盈明媚的阳光撩拨,最后那些朦胧的,深爱的,痛恨的,念念不忘的都是一颗颗星,幽淡了原本的明亮的天,照亮了原本的深暗的心。“咳咳——,终于快结束了,你想听我的故事吗?”w先生平静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微笑,白色身影依旧斜斜打坐在w先生的对面。沉思了一会儿,w先生从白色衬衣上角中拿出了一本古旧的书,迟缓地把它摆在面前的桌上。“我——”

“我还记得在我很小,我拥有着人们所称道的天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种感觉只是让我很愉悦。早些时候,我的天分带给我的只是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奔跑,以及避开了这个世界最早的流言蜚语。很早的时候我就有了那种特殊的感召,知道去探寻自己心里的宇宙星辰。但在那个清晨,我开始意识到天赋能力背后还有一条恶魔的尾巴,我罹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疾病。我还清晰记得那种感觉,脑袋里好似有一千头虫子在乱钻,骨骼像是长满了菌锈,肌肉也被抽干了活力。最令我恐怖的是那些积聚堆砌的知识瞬间化为齑粉挥发湮灭,所谓的那些强大的语言记忆能力丧失,永不撼动的思维逻辑锁链断裂,还有那些对人与事物的敏锐都化作成了怯懦,从那时候起,我觉的自己甚至匍匐在平凡的胯下。我幼时孱弱的身躯被疾病肆意的蹂躏拉扯,刚刚坚硬起来的拳头想的不是怎么去对抗这个世界的狂风暴雨,而是想着如何去病魔赛跑,在短暂的带着青色的光华里去完成自己必须原本在完整一辈子里所要完成的。可能促使心里那些伟大品质萌发的是那些痛苦的养料。沉默从此是我的品格,孤独与我形影相随。从什么时候,我便深居宅中,学习钻研那些解除身体疾病和心理痛苦的“法术”。我想的只是限制痛苦的弥散,治愈疾病与疯癫。曾经多少次我垂下头叹息,病魔带来的劳累感像是千军万马把记忆践踏着支离破碎。没有人知道我学的多幸苦,也没有人会知道沮丧和绝望会爆裂产生出多么强大的能量因子,让我继续艰难前行。一遍,两遍——,我尝试着用一切手段内化这些知识,目的就是给带给他人最完整的治愈。除却了那些生活必须让我付出的努力,我的精力都在思考。思考什么,很早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开始慢慢的享受痛苦的感觉,这种比狂欢还令人沉醉着魔的感觉。我的脚上是两条生命的轨迹,一条通往现实世界,需要让我精心探究黄史籍实,当紧操术愈人疗伤;另外那条时隐时现的轨迹通往我心里的世界,那里有爱的情花和甘泉,有哲思的星辰,有苔丝蒙迪纳的泪珠,有堂吉诃德的剑,有泉涌的深情,有高傲的心——。

很多时候,虽然变得迟缓驽钝。但我依旧坚定不移的那些正义的法则,疾病就是真正的疯癫,绝大部分人就是一叶小舟,行驶在疯癫的大海上任其支配,医者所要做的不仅仅是帮助他们划桨,更要抛下一只坚实的锚,扬起精神的风帆,这样才能使离苦难的海域。对于每一个病人,我都尽力如此。在那些病容的脸上,我往往能够看见更加纯净深浸的情感,对死亡原始的畏惧,对生命希望最殷切的渴求,对亲人和爱人最诚挚的祝福,对自己存在价值最极限的拷问与思想。这一切在那些没有患病或者未知患病的人身上是不复存在的,他们对自己的天赋一无所知,在最应绽放光彩的那些年华,大脑纵横交错的高速神经元通路上却空空荡荡,回荡的只是充斥着狂乱与堕落的享受快欲的笑声。

我忍受着病痛摧残,一个个灵魂获得了新生,而病魔扼住了我的咽喉,我越来越喘不过气来。多少次,我都要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样子就听不到病魔狰狞的狂笑,轰炸我的大脑;那样子也不会再有绝望虚弱的感觉,忍受耻笑与唾弃。但是我还是没有放弃,打开那些圣贤的传籍,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因为我真的很他们很像吧!越来越清晰,我自己的存在。我永远不会沉沦!碌碌无为不会是我的墓志铭!因为吾存在,吾思亦在,如果思想的火焰停止了,那么我也不再呼吸。而我的那些思想就是我的伟大。于是,我又开始了征程,我义无反顾的追求着善,那是身体康健,思想涌流,一切爱和一切恨有遵循的道。那些疾病的锁链不在能够困缚我,我毅然抛弃那些无意的深情,那些对他人无形的压迫。我致力于的是知识的美,淳朴,严谨,超脱和伟大,致力于解放消除他人的魔障,解放他人。我少时的心性一直支撑着我走完了一生,老年的回返像是一把火炬,清晰反向凝望这我的一生,终点和起点我变了很多,但我的心没有变,就是那颗永远对这个世界施加的温柔敌意的心,对痛苦义无反顾的冲击,对痛苦者温柔的安抚与治愈。

  现在我要走了,我从来不后悔我走的路。我用我的天分和努力完成了我对这个世界应付的责任,我也用真理与哲学找到了自己。那些孩童的笑容,青年人的呐喊,年迈者的叹息都化作了文字静静躺在我的书中。如果有一天,一个稚嫩的少年打开了书,看到了我的故事,他心里躁动的伟大和我少时相类无异,我就成功了,我就实现了自我的永恒回归——。”这就是我的故事,我一生的故事。“咳,咳--”,w先生收起了眼前那本书,眼前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抬起自己大拇指,淡淡得微笑着,无言的微笑着——。

太阳一如往日徐徐升起了。w先生没有熬过那一夜,他没有家人,是好友把他葬在了竹林边上的那片小丘上。他还是能够看得见这太阳,吹得到微风。墓碑十分的简易淡朴,模模糊糊得刻着一行小字——他曾经存在过,一个医生,一个作家,一个孤独的人生斗士。

                                                        谢舒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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