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的光亮已经缓缓褪去,夜幕徐徐铺开。马路两侧柳树纤细的枝条上,蝉鸣声如同白天一样,一声比一声高亢。它们似乎在诠释这个夏夜的酷热,倾诉着心的情结。垂柳在淡淡的星光里镶了一圈又一圈翠绿,夜风微微吹拂时,也会给人一丝凉意。
吃过晚饭,待一切收拾完后,我和母亲依然像往常一样,端起板凳,在一只装满蚕豆的桶前坐下,开始剥蚕豆瓣。
或许是蚕豆瓣价廉物美,又或许是蚕豆瓣炸后带有自身的香味与酥脆,蚕豆瓣便成为了饭店客人们每天必点的下酒菜之一。也正因为每天蚕豆瓣的供不应求,因此,几乎每天晚上,剥蚕豆瓣便是母亲和我晚上附带的活儿。
此刻,整个堂间与白天的嘈杂声相较而言安静了许多。
空气中,乃至于我们整个人浑身上下,每个毛孔,甚至于每一颗汗珠都充斥着令人反感的油渣味。
陈旧的吊扇在我们头顶上慢悠悠转动着。吊扇已经好多年,有点老化,每转动一圈,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而这种声响,在这个盛夏的夜晚,总会让人感到焦虑与不安。
除此之外,整个堂间里便是母亲与我从桶里捞蚕豆时发出的水声,以及我们挤豆瓣时豆瓣破壳而出的声响。
当窗外马路两侧柳树上的蝉鸣戛然而止时,除了偶尔一两声狗的吠叫外,整个夜空,寂寥无声。
由于白天拉木材并且饭店里招待客人,因此,一到晚上,大家早已是精疲力尽。
深夜时分,当疲劳感与睡意感同时向我袭来时,我明显感觉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不停地打着盹。
看着还未剥完的半桶蚕豆,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
“妈,还有半桶蚕豆明天再剥,好不”?我抬起头,望着母亲的眼晴,口语中带有一丝商量与垦求。
“明天拿什么招呼客人,再说了,蚕豆浸泡超过一定的时间,就不好剥了”。
母亲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
“要不你先去睡吧”。说完,母亲弯下腰,麻利的从桶里又抓了一把蚕豆继续剥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鸡的啼鸣声,以及狗忽远忽近的吠声,迫使我从睡梦中醒来。
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晴,蓦地发现堂间里的灯居然还亮着。
透过半掩的房门我向堂间望去,只见母亲依然坐在蚕豆桶前弯着腰,剥着豆瓣。整个堂间被白炽灯的光亮照耀着,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亮堂了许多。白炽灯的光亮打在母亲的脸上,母亲的脸是那样的苍白。
“难道是母亲一夜未眠”?我有些惊愕。而与此同时,当我想起母亲自身就体弱,却依然还在为我们这个家操劳,坚持并默默付出时,我不禁潸然泪下。
“都快天亮了”,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向窗外望去,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随即,母亲缓缓的站起身,无暇顾及擦去手上的水渍,
用浸泡了一夜,泡的发白起皱子的手捶了捶肩、腰,接着,慌忙走进房间,走到床前,裹着衣裳,侧着身子躺下……
窗外,一轮月光从玻璃窗钻了进来,照在了床上,落在母亲的脸上。
借着月光,我看到了母亲苍白的脸上,显得是那样的疲惫不堪……
不一会儿,母亲的打鼾声弥漫着整个房间……
写在最后:
此后每年到了收获蚕豆的季节,我总是会不经意间想起那晚白炽灯的灯光下,母亲“挑灯”剥蚕豆瓣的画面。尽管已经过去多年,却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而每次想起时,陷入深深自责的同时我也会时常反思自己,为什么那天晚上自己不能多坚持一会儿?倘若自己再坚持一下,也不至于母亲彻夜未眠…
之后每次炸豆瓣时,当黄澄澄的蚕豆瓣从沸腾的油锅里捞出后,我总会迫不及待地扔两颗带有余热的蚕豆瓣放入口中,细细的咀嚼着,
那里,有妈妈的味道……
2021年8月7日,立秋
写于南通学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