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梦到自己吃了一颗时间胶嚢，河里的水倒流回了山里，尘土凝结成叶子飞到了树枝上，撒掉的奶茶重新变回了粉末状，体面的人脱下西装恢复成学生模样，我遗忘一切回到那三年寒窗。
1
高中三年是苦不堪言的三年，每天顶着高考的压力，还要接受无数卷子的摧残，但我还是想回去再过一遍，因为那个时候我认识了霜霜。她是我高中时代的一颗蜜糖，让那三年炼狱一般的日子每天都充满了甜味儿。
那时年少，意气风发，一心想着考北大，任姑娘们怎么撩，我自岿然不动。我自诩意志坚定，稳如泰山，没想到，我如此高估自己。文理科重新分班了以后，我那颗坚定学习的心就溃不成军，俘虏我的就是霜霜，李霜霜。
那天新班级的同学陆陆续续到了，选好了座位，我心想着一定要好好学习，毫不犹豫的就坐到了第一排靠近门的位置。霜霜是最后一个来的，大家齐刷刷的看着她在班里找了一圈座位，然后一脸无奈的回到我身旁唯一的空位置。
我不屑的撇撇嘴，当然没让她看见，心想着这估计又是个矫情的主。她一声不吭的坐到我旁边，面无表情，冰冷如冻库里的咸鱼，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条美人鱼。呸，管她美不美，本质上还是一条冰冷的咸鱼，我对这种高冷的人向来嗤之以鼻。
半个小时后，新班主任进来了，第一眼就看了坐在第一排的李霜霜，露出很满意的表情，然后看了看我，又不太满意了。我心里一顿问号，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同学们，这个这个这个，欢迎你们，进入文科卓越班！大家都是成绩非常好的同学，希望未来的日子里，依旧努力学习，不要松懈，考上名校才是我们的根本目标！”秃顶发福的中年大叔班主任又强调了一遍我们的根本目标。
每天的日子可以说是非常枯燥了，我唯一的乐趣就是上语文课的时候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课外书。一个月了，我跟这个又冷又硬的咸鱼总共没说上五句话。转眼就过了第一次月考，成绩贴出来的那一刻大家都蜂拥而上。我冷笑一声，考的不多热情还挺高。
其实我早就看到成绩了，班主任一早就喊我出去谈话，没错，我第一。我旁边硬邦邦的咸鱼就是第二了，差我十多分，还以为多厉害呢。这下子咸鱼对我刮目相看了，态度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上课也不做笔记，早自习也不背书，考试还能考这么好。”这是咸鱼有史以来主动跟我说过的第一句话。我当时心里甚是激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激动。
我挺直腰杆，故作夸张，一本正经的跟她说：“李霜霜同学，谢谢你对我的认可，今后我一定再接再厉，绝对不给你一丝超过我的机会。”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被我夸张做作的姿势逗笑了，她笑起来可真好看，跟佟丽娅有几分神似。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臭屁，就一次小小的月考而已，别太膨胀了。”咸鱼跟我说了第二句话。
自此以后，我们渐渐熟络起来。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冰冷，所以我也不暗地里叫她咸鱼了，叫她美人鱼好了。
2
美人鱼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香味，若影若现，若有若无，不过真的很好闻。一闻见这种香味我就想看她，总想跟她说话，接着神游起来，为此老师拿粉笔头砸我三回了，简直是我学霸生涯的奇耻大辱。为此，我不停的暗示自己，这是臭的这是臭的，这是厕所里的味道。但是，还是不管用。
几天后，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给她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李霜霜同学，为什么你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呢？这让我心神不宁，注意力都没法集中，你不会想以此来击败我，夺下我第一的宝座吧！
只见她看完之后给了我一个白眼，虽然没发出声音，但我还是能从她的皓齿红唇里读出来：神经病，变态！
这下子我气急败坏，不顾学霸形象扯了她的长头发。没想到美人鱼还会反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我的耳朵，我痛的连连求饶，跟她道歉。反观她一副得意的嘴脸，看着真的很气啊！
我的打击行动失败了，那种香味还是挥之不去。上课能闻到，下课能闻到，甚至她不在的时候也能闻到，我快疯掉了。学习没有以前那么专心了，经常被她夺了第一的位置，我坚信这就是她的阴谋！
转眼高二下学期了，跟美人鱼非常熟了，她经常问我数学题。她一问我的时候我就很开心，我曾经探究过我开心的原因，也没什么结果，大抵是我内心里觉得自己比她聪明吧。
阳春三月，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着，风也变得温柔了，柳姑娘慢慢画起了绿装，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青草和鲜花的香味。又是香味儿，闻到香味我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美人鱼，每次我都抽自己一巴掌，然后感到一阵疼痛。
课间，操场里的蔷薇开花了，开的灿烂热烈，真好看。脑海里总忍不住想让美人鱼也来看看，或者折一朵送给她，转念一想，这是不道德的。那撕一片花瓣总可以吧，我拿着那片自认为是操场里最好看的花瓣回到教室里。
“李霜霜同学，明天就周末了，下午放学你愿意骑上你的小电驴带我去车站嘛，我得坐公交车回家。作为回报，我刚才在操场里找到了最好看的花瓣，送给你，这里面可是包含了整个春天。”我一本正经的跟美人鱼胡说八道，其实就想送她一片花瓣。
“那好吧，我收下了，本姑娘宅心仁厚就送你一程吧！”说着，她把那一片花瓣夹在了笔记本里。那个笔记本真好看。
从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我喜欢上美人鱼了。喝到一杯口感非常好的奶茶会想到她，闻到花香会想到她，买汽水中奖会想到她，做出来一道很难的数学题也会想到她，所有开心的事情都会想到她。
完蛋了，我卓越班第一学霸的称号看来是保不住了。
3
打打闹闹到了高三。
高三是最紧张的一年，压力骤增。美人鱼没有闲心听我讲故事了。以前经常给她讲亨利四世、庞贝古城的故事以及纪晓岚的风流野史。她听的津津有味，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沉寂了下来。
我第一的宝座也早就不保了，成了千年老二。其实我不想考的比美人鱼多，因为这样她会很开心，她一开心就会笑，而我呢，最喜欢看她笑的样子。
高三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考试，文科班的数学实在是一塌糊涂，数学老师经常因为班级数学成绩气的让我们上自习，但上了十分钟自习他又忍不住开始讲卷子。美人鱼的数学成绩也不太好，总是问我数学题，作为回报，她这个走读生每天中午回家的时候会带一瓶酸奶给我，有时候是一个苹果。我心里当然是十分开心的。
读书累了的时候，我就停下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她总是一脸莫名奇妙，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还记得圣诞节的一天，课间我看着她，突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你真好看。”说完之后，我表面上镇定无比，实则内心里万马奔腾。
出乎意料的是，她不仅毫无波澜，还拽着我的耳朵一顿揪。我不理她了，倒不是生气，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就这样气氛很微妙的过了一天。
晚自习了，大家都在读书，她写了张纸条给我道歉说：“对不起，我上午不该那样，你原谅我吧，一天都不说话感觉怪怪的。”
我拿出笔，犹豫了几下，终于写下了我这两年一直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霜霜，遇到你真的很幸运，你就像一颗糖，看着就很甜。这么枯燥的日子里，幸好有你在我才有源源不断的动力，这么久了，你应该早就感觉到我喜欢你了吧。没错，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递过纸条，美人鱼愣住了，她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我在她的眼眸中瞥见了幽远的深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然而，等我看完她写的话之后，我的心像被扎了一刀，疼痛着，翻滚着，天昏地暗。她说：“对不起啊，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好吗？马上就要高考了，咱们一起加油！”
我被发了一张好人卡。
那天一夜无眠，我的灵魂在安静的夜里嚎啕大哭，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午夜下起了雪，静悄悄的，不一会这世界穿上了一身白衣，它应该是为了给我这奄奄一息的情愫哀悼吧……
后来依旧像以前一样，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正常说话，正常上课，正常高考，正常上大学，我继续喜欢她。
4
明天霜霜就要结婚了，我喜欢了八年的美人鱼姑娘就要嫁给别人啦。算算日子，大学毕业已经快一年半了。
昨天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之后是一封信和一个笔记本。那个笔记本里，夹着一片蔷薇花瓣。没错，是美人鱼的笔记本。上面残留着她淡淡的香味，一如那年让我沦陷的香味。没想到，这片花瓣她还一直保存着。
上了大学之后我还是那么热烈的喜欢美人鱼，闻到花香的时候依旧会想起她，只是不打自己一巴掌也能感觉到丝丝疼痛。正如现在，笔记本上的香味像毒药，一闻见就要心痛了，但这心痛早已没有当年那么势不可挡，它们随着我的青春渐渐消逝了。
拆开信封，里面是美人鱼写给我的一段简短的话，内容如下：
亲爱的陈同学，见信如晤。
感谢你喜欢了我这么多年，感谢你在我失恋的时候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感谢你一直记得我的生日，每年都送我礼物，感谢你每次一起吃火锅的时候都把最后一颗鱼丸留给我，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是我这个人很绝情很自私啊，我只想选择自己喜欢的，对不起。
那一片花瓣是七年前你送给我的，昨天翻找旧物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你说花瓣里有整个春天，我带着你给我的春天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找不到一件等价的礼物反赠你。思来想去还是还给你吧，连同那本笔记本。
很幸运我的整个青春都有你陪伴，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要结婚啦，就陪我到这里吧！忘了我，找个比我更好的姑娘，祝你余生幸福！
亲爱的美人鱼姑娘要结婚了，但我现在却是死水微澜。在情感中成熟的标志，或许就是不会再盲目而热烈的爱别人吧。那些送你的礼物，那些为你穿越千里的火车票，那些在深夜里的每一个晚安，都已经随着我们的青春凋零消散了。如今我能给予别人的爱，应该是温暖而不炙热的。
我曾经真诚地喜欢过美人鱼姑娘，想过带她去看威尼斯的水上世界，爱琴海的日出，想过与她岳阳楼上一览长江入海流，与她钱塘江畔看潮头。暮霭沉沉的原野，一生贫穷富贵，我都曾想与她分享。一生相伴，同眠共枕，至死方休。
可是她要嫁给别人了，霜霜姑娘要成为别人的霜霜姑娘了，但，美人鱼姑娘永远是我的美人鱼姑娘。
我碾碎了那片干了的花瓣，碾碎了整个春天，碾碎了我对美人鱼姑娘热烈而真挚的喜欢，就让他们随风飘散吧。
此生勿复见，山水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