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进白城,一切都是陌生与熟悉,时隔三年,我又回到了这座充满了甜蜜与苦涩的巧克力味的记忆之城。
“阿伯,谢谢你了。”接过刘叔伯的钥匙后我搬着行李来到那个空荡了三年的房子,钥匙入口、旋转,“咔哒”一声,门开了。
因为来之前有跟叔伯打过招呼,帮忙打开窗户疏通空气,所以没有压抑沉闷的空气,只不过灰尘四处,需要花一番时间打扫。
在把行李简单收拾一下时,手机铃声就响了。
“妈,我到了,一切都好......阿伯还是老样子,健壮得像个小伙子......是是是,我知道啦,晚上我会去叔伯家,跟他们一起吃饭的,你老就别担心了,我会自个照顾自己的,你也好好吃饭,早点休息......”
走到窗台,外面的风景一如既往地忙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就好像没有改变过。看着这一幅画面,又记起这次回来的目的,嘴角的微笑僵硬得生疼。
“请问你是之小小同学么?你好,我是马旭的妈妈,我......想请你参加我家孩子马旭的葬礼......很抱歉,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难以为情,毕竟当初我这个孩子......对你做了那么坏的事情,可是,在他的遗书上写着,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你好,之小小同学,你在听么?......”
本想说话却在听到第三句话时就卡住在喉咙里,同时也像是堵住了气管,胸口闷闷得发疼。
“怎么会......这样?”
“听说了么,马旭那小子好像是酒精中毒,来不及送医院救治就死了。”
之后在班群里的聊天记录得到了答案。但是我所想要的答案没有人能告诉我。
本来不想回来的,不愿意再遇见那些人的,但是耐不住马旭妈妈的连环call及苦苦哀求,说什么也要了了她儿子的心愿,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我早已遗忘的过去,因为她,我又被迫记起来,再次陷入了煎熬,每夜每夜都会被噩梦所惊醒。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呢,毕竟那小子罪有应得,小小,你后悔么?”
“怎么,后悔答应回来参加葬礼么?谈不上后不后悔,只是觉得,有些事,我不能再逃避了。”
夜色降临,窝在床上同好友视频聊天,因为时差还没倒过来的缘故,深夜十二点了还是精神抖擞。
一个好友换一个好友地继续聊天,最后在某人的无聊故事中慢慢入睡。
相隔三年多再次躺在熟悉了有二十年的床上,回到了老伙计的怀抱里因此一夜睡得很安稳,就好像将近几日的睡眠都补回来了般,次日一早便满怀激情。
来到了老号街吃到了这几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豆浆油条,还是甜而不腻的味儿,酥香油脆的口感,一喝停不下,一吃止不住,直到满足了饥渴已久的味蕾。
整条街上充斥着浓浓的人味,冲淡了我几年来的思念。我边吃着早餐边拍着照片,看着熟悉又怀念的摊位、街道,心平静了许多,就好像我不曾离开这儿一样。将照片发给老妈,也让她看看这个变了许多却又感觉没多大变化的故乡,心里面也不能说没有弥补跟愧疚,因为我,她陪我待在陌生的国度这么多年也没有回来过一趟。
早餐过后,我去了小学、中学,见到“越来越美的母校”,正感慨时光飞逝一去不复返,就遇到了高中同学孟尤,曾经的“敌人”后来的“盟友”再之后的“叛背”。
人一长大,难以割舍的记忆总是那段艰苦的高中三年,那段时期,也是一个人对一个地方抹不去的烙印。
就好比我,高中的三年,成就了对白城最刻苦铭心的印记。
那个时候,我那青春激情过旺的一中......
“咳咳咳,各位同学、各位同学请注意了,下午四点半在第三阶梯教室即将开始了我校第三十二届校庆活动音乐节的最终决赛!不过,这不是重点,咳咳咳,最重要的是,我校著名的乐哈乐队不负众望地闯进了前三强!为此庆祝,中午广播时间播放乐哈乐队的成名曲:小望。传说中能让听到的人的耳朵都能怀孕的治疗人心的曲子,接下来,请各位慢慢享用,另外也不要忘记,到时候要到现场为我们的乐哈加油助威哦——”
听到广播传来张浩激情四射的声音,而坐在对面的广播部部长顾安安同学无奈地说:“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假公济私替自己的乐队谋利益。”最后还气愤地“哼哼”几声。
我喝着果汁,淡淡地扫一眼,丢给她个白眼,“部长大大也没见有多奉公职守呀,你大可将那个吃里扒外的人赶出广播部,就这样以后没人敢光明正大地用广播散播一些私事类的消息了。”
“我......”看着顾安安面红耳赤,我不客气地取笑着。
乐哈乐队,由一群爱玩音乐的伙伴聚集在一起组建的小队,一开始纯粹是玩的心态建立起来,后来慢慢地变成一个实现梦想的舞台。这个团队,陪伴了我走过高中那紧张忙碌的三年时光。
黎伟博、张浩、我、孟尤、顾安安,还有马旭,六个人,六个梦想唱响世界、向往大舞台的音乐伙伴,从模仿唱歌到自己写曲,那段肆意挥洒自己汗水的青春,烈火燃烧的夏日,是我心里最甘甜、充实的人生片段。在白城的任意一个角落,奏响我们的声音。
直到有一天,所有美好的片影都在那天分崩离析。于我而言,世界末日都不为过,我的梦,乐哈的信仰,还有团队的誓言,都因一个噩梦而瓦解。
“最后一年了,到此结束了吧。”
“之小小,亏我还那么相信你,你竟然背叛我!”
“我没有做的事为什么要我承认?!”
“解散!事情都到了这步,我们就回不到从前了,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呢!”
“安安,乐哈是结束了吗?”
“就是因为你,尤尤转学了,现在没人跟你抢黎伟博了,你赢了你高兴了吧,但是,你不要太得意了,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小小,要不,我们以后别见面了吧。”
......
孟尤喜欢乐哈主唱黎伟博这事是家喻户晓的,因为太明显了,但是黎伟博从没有作出任何的回应;马旭喜欢孟尤只有明眼人看得出,他很小心,对孟尤任何要求都是唯命是从;顾安安和张浩的事情是高考结束我才知道,但那个时候两人也已经分手了;黎伟博看起来只喜欢音乐,对其他事情都是淡然处之;我是喜欢在舞台上充满了自信、散发着光芒的黎伟博,但是只限欣赏,但那个时候的我,迷茫于喜欢的定义。
乐队里,负责唱歌的是我和黎伟博,鼓手是马旭,顾安安负责电子琴,孟尤和张浩一个是贝斯一个是吉他。所以平常跟黎伟博接触时间多的是和他对唱的我,并且心里面那朦胧的感觉让我不禁地陷入了在他那闪耀的眼神里。
一切都是美好的,我们一群伙伴,在夜间,穿梭于白城的各个角落里唱响自己的音乐,抬头便见到零星散碎的夜空,也似在凝视我们;白天活络在社团教室里练习、写曲,偶尔参加比赛......
直到孟尤的父亲因为贪污入狱。
学校没什么人知道孟尤的家庭情况,也很少人会去注意、了解这类新闻,虽然我是这么认为的。高考的压力,各科大考小考的摧残,为什么还会分出精力在别的事情上?因为政治要考时事,或者说被压迫久了需要点生活调料?
对于高官贪利事件,任何人的反应都是气愤不平的,看到他们的结果是锒铛入狱,表现自然是幸灾乐祸。孟尤父亲的事情,她说只告诉过我一个人,所以当那天她发现学校所有人都以乐祸幸灾、自作自受的怪异眼神看她时,等她发现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父亲就是贪官污吏时,什么都没说就冲上来给了我一顿暴打的同时还大喊大叫,全然没有平常的“贤淑良母”风度。
“之小小,亏我还那么相信你,你竟然背叛我!”
“你疯了吗,孟尤!放开!”我推开她,气愤地盯着发狂得双眼赤红的她,瞧见了她眼中的泪水,心一刺疼,问:“发生了什么事?”
孟尤嘲笑,刚上前一步就被黎伟博拉住了胳膊往后推,然后他走到我面前,对着孟尤很不客气地说:“那不是小小说出去的,你发疯也得找对人!”
说完,没等孟尤回过神,黎伟博就拉着我的手离开了。
之后孟尤成了学校的孤立对象,受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谁叫她爹做了那样的事——每个人都用这个借口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马旭看不下去,会打回去,自己也受了伤。
而乐哈乐队也因被这场祸牵连,遭受到了灭顶之灾,那天我们到社团教室时,门被砸坏了,乐器——那些我们几个伙伴辛苦积攒的零花钱所买的——也得到同样的下场。
在这个烦闷的空间里,大家都沉默不语。
张浩捡起摔破的吉他,安静地抚摸那些断弦、指板,然后小心地放在一旁,站起身对我们说:“最后一年了,到此结束了吧。”说完就拉着顾安安一起走出教室。
孟尤用着仇恨的眼神盯着我,却不甘地望着黎伟博,什么也没说就离开。马旭见她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以前热闹的教室只剩下残破不堪的现场。
“伟博,乐哈真要结束了吗?”
“嗯,如果不是因为这事,也会因为高考或其他事,乐哈都会散的,你不要在意。”说着,他也走了。
残留在人世间的夕阳,像是为了渲染这间教室,橘红的阳光稀落洒在各处,增添了莫名的悲壮感。
顾安安在吃饭的时候,有些不安地抬头看我,:“小小?”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问她:“安安,乐哈是结束了吗?”
她停顿地看向别处,说:“放学后我们再去一趟吧。”
再次回到社团活动室,面对一地的残余,我和顾安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后,孟尤来了。
她见到我们很是吃惊,然后有些慌乱地说:“我是来找我的包包的,昨天可能落在这了。”
待她在一堆废墟里找到一个粉色迷你钱包后准备走时,我叫住了她,“尤尤,你爸爸的事不是我说出去的。”
她咧开嘴角笑笑,“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说话,是谁说的我也不在意了。”说着,她回顾四周,“只是可惜了这,之小小,这都是你害的!”
“我?!尤尤,到底是谁惹的错,谁让事情变得这样,又是谁破坏了原本一切发展得很好的乐哈!是你!是你爸爸......”乐哈是我心中最美好的事物,对于它如今的遭遇我心在滴血,可是我不能容忍,把它变成现在的过错推到我身上。我十分生气,孟尤同样生气,因为我也踩到她的地雷,在我还没说完,她就直接把手中的钱包狠狠地扔向我。
她咆哮地冲过来,“之小小!我真小看你了!我......”
在我们间的炸弹彻底爆炸前,顾安安歇斯底里的怒吼怔住了我们,“解散!事情都到了这步,我们就回不到从前了,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们,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接受乐哈要消失的事实。
后来,孟尤转学了。
事情风波随她的离开也消失殆尽了。我们又回到正轨上,努力地备考,就好像不曾有过乐哈、孟尤。
再然后的某一天,马旭约我到社团教室。这个教室,在黎伟博和张浩的努力下,没有被学校收回,可以让我们使用到这学期的期末,虽然我已经很少来,但是从顾安安那听说这儿差不多变成了个自学室了。
马旭很无厘头地说起孟尤的事情,然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我是不是我传出去的,就像是在逼问一个犯人!
我很是气愤,为什么都不相信我,我用尽胸腔里的空气,朝他大喊:“我没有做的事为什么要我承认?!”
然后我们吵了起来,然后他就开始动手打人,我被推倒撞到了一旁有些萧瑟感的乐鼓架,脑袋一阵巨疼,他口中叫嚣着“为什么,为什么......”另一边腿脚没有空闲地踢踩着我,他拿起了那些散落在地板上的电线,缠绕着我的脖子,在我耳旁低声说着:“你该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
我怒骂着,挣扎着,呼救着,肺里的空气就快消散了,窒息的绝望深深地压倒了我对生的渴望。
隐约中听到“砰”的一声,好像是门被撞开了,随后在凌乱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嘈杂声中我陷入了黑暗。
后来我在医院躺了有半个月多,肋骨断了一根,有轻微的脑震荡,全身上下擦伤、破皮无数,最轻的地方应该是脚踝,仅是扭到了而已。而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伤到喉咙并牵连了声带受损。之后,我的声音就略微有所变化。
……
回想到这些往事,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脖颈,有那么一刻,刺疼的感觉是如此得清晰。
我喝了口咖啡,看向孟尤:“没想到你会当老师呢。”
“我也没想到你会出国留学,在那边过得好吗?”
我跟孟尤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无话不谈,仿佛那段经历并不存在,我们依旧是好朋友。我们谈到各自最近的状况,白城的变化,母校的重建......然后话题转到了避无可避的过去了。
“你这次回来是...参加马旭的葬礼吧。”
“嗯。”
“那你是原谅他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真的很震惊,不如说是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抬头看着操场上年轻活力、青春耀人的学生,感觉曾经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在昨日,乐哈乐队的音乐......“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在白城,每天都会有人在生死间徘徊,只是没想到的是,生死会这么近。”
“黎伟博,顾安安,还有张浩他们也回来了,”孟尤说着想到什么似的笑了一下,“没想到,到了最后,乐哈会以这种形式重聚。你会去的,对吧?”
“谁知道呢。”听到那些熟悉的名字,我开始怯惧了。不是没想过在葬礼上会见到他们,只是当真的听到了他们的名字时,内心深处还是不由得想要放弃,或者说是退缩。毕竟我已经离开了很久了。
我转身刚迈出一步,就听到了孟尤的声音,“对不起,小小,那个时候不懂事,没搞清楚就诬赖是你,还让马旭......说实话,是我跟马旭说要杀死你的,可是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去杀你......真的,对不起!”
听她说完后我就继续向前前进,没有开口亦或回头。
我知道,那事情,纯粹是青春惹的祸。大家都是那么的幼稚无知。
放过谁,谁又放过。
抬头看见的是属于白城的蓝天白云,拿出手机又拍了一张照,发给妈妈:天空很蓝,白云很少,白城依然很热。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而后只瞧见了落地黄沙。
墓地,到处都是满眼的黑色人群,白色的花圈,以及冰冷的墓碑。
马旭的妈妈在嚎啕大哭,我却在一旁冷眼漠视,说不出此刻的感受,或许是不在乎了吧。
“马旭,当初的事我已经忘了,你也忘了吧。”
默默说了这句话后,我就转身想离开这个让人烦躁的地方。却不料,一个身着西装的高大男子挡在了我面前。
他说:“之小小?”
刹那间,我只感觉到雷霆霹雳。
高考结束后,他走到我面前,静静地凝视着我,说:“小小,要不,我们以后别见面了吧。”
我笑着点头,有些沙哑着应同道:“好呀!”
之后,我们间不曾再有联系。
乐哈不再是快乐的记忆,而是变成了痛苦的回忆。
我微笑地看着他越发成熟稳重的眼神,装得很是轻松的样子,说:“好久不见了,过得还好吗,黎伟博?”
他貌似在听见我的话后有些慌乱,就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点头,“还好,你呢?”
“日子还是那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谈不上好不好。”
黎伟博笑了,他的视线转向我的后面,应该是在看马旭,有些百感交集地开口说:“你是来送他的,看来你放下了。”
前面一句好像是在问我,却又肯定地说,我略微有些疑惑,只好点头回应:“嗯,只是他不明白而已,我早就忘了。”
黎伟博转头,深深地打量着我,“你变了。”
“没有一成不变的存在,你也变得跟高中的你不一样了,不是吗?”
“......是的。”
“所以呀,就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他忘了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什么?”他问。
我咧开嘴对他笑笑,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绕过他,我看见了不远处的顾安安,她真是更为的娇小玲珑,旁边还有个牵着她的手的男人,看着有点眼熟,仔细一看,是张浩,那个帅气洒脱的男生。他们是在一起了吧,我想。
我们彼此看见了,只是点头示意,没有任何的嘘寒问暖,但是我们知道,我们仍旧是好朋友。
走出墓园后,才能感觉到阳光的暖意,像是包围在了甜甜的巧克力里,让人乏困。
发了条朋友圈:想吃德芙巧克力了π_π......
下一秒某人就秒回:嗯,我的拔牙工具都准备好了<( ̄︶ ̄)>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头像,顿时感觉,好像过去什么的真的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