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孔子与庄子
读钱穆《双溪独语》,其中论及儒家和道家之种种区别,甚是精辟。由是激起余再读《论语》《庄子》之意。此二人,实为二不同之世界中人也。孔子是物质生活,庄子是精神生活。孔子是劳动模范,庄子是不问世事的艺术家。读孔子后,学生会好好学习,成人会兢兢工作。读庄子后,学生想着弃书本而就武侠,成人想着弃工作而专享乐。
2、曾国藩读书法
读《曾国藩家书》,有一书谈及读书之法,立论颇精,录如下:
读书之法,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看者,如尔去年看《史记》《汉书》《韩文》《近思录》,今年看《周易折中》之类是也。读者,如《四书》《诗》《书》《易经》《左传》诸经、《昭明文选》、李杜韩苏之诗、韩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譬之富家居积,看书则在外贸易,获利三倍者也,读书则在家慎守,不轻花费者也;譬之兵家战争,看书则攻城略地,开拓土宇者也,读书则深沟坚垒,得地能守者也。看书如子夏之“日知所亡”相近,读书与“无忘所能”相近,二者不可偏废。
至于写字,真行篆隶,尔颇好之,切不可间断一日。既要求好,又要求快。余生平因作字迟钝,吃亏不少。尔须力求敏捷,每日能作楷书一万则几矣。
至于作诸文,亦宜在二三十岁立定规模;过三十后,则长进极难。作四书文,作试帖诗,作律赋,作古今体诗,作古文,作骈体文,数者不可不一一讲求,一一试为之。少年不可怕丑,须有狂者进取之趣,过时不试为之,则后此弥不肯为矣。
曾之四法中,论看读之不同最为精切。四书五经文选唐诗宋词这类,非读则不能入于心神,如曾之言“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是说真深得我心也。为师廿载,每令诸生大声读书时,说其好处,每憾无肯切之言,今得曾文正之言,喜甚幸甚。
3、钱穆读《孟子》法
读钱穆《师友杂忆》,方知大学问家读书之勤之多也。亦叹此等博学之人之学力亦非常人可及。钱穆在《师友杂忆-三兼小学》中谈及自己读书时如此说:民国元年之元旦,余即一人在又新小学闭门读《孟子》。前在果育上国文课,每篇文字大约过眼三遍即能背诵。至是,自限半日读《梁惠王章句上》,至能全体背诵始归家午膳。午后,又去又新闭户读《梁惠王章句下》。如是七日,读毕《孟子》七篇。
钱穆自言“每篇文字大约过眼三遍即能背诵”,此种学力十足让人叹服。具体言之,钱穆半日能背诵《梁惠王章句上》,此文字数在三千左右,半日即能背诵。实非常人能及。由此观之,大学问家之为大学问家,除了勤苦读书外,过人之资亦是不能少的。以平常人之资欲成为一大学问家,难矣哉。
4、大师学日语
钱穆在《师友杂忆—无锡江苏省立第三师范》中谈及自己自学日语事,记之如下:三师同事中,又有常州府中学堂同班同学郭瑞秋,江阴人,曾游学日本。其寢室与余贴相接。书架上多日本书,有林泰辅周公传,蟹江义丸孔子研究,余尤喜爱。因念梁任公言,自修日本,不两月即能读日本书。余亦遂自修日本文。识其字母,略通其文法,不一月,即读瑞秋架上此两书。试译周公传一部分,后付商务印书馆出版。及为《论语要略》,述孔子事迹,亦多得益于瑞秋架上之蟹江义丸书。日本自明治维新,而汉语亦开新境界。中国自新文化运动起,古籍遂成国渣,疑古非孔,新义迭出,两国相异在此。然今日日本书亦尚日语化,其新出汉学书,余亦不能再读矣。
在这段记述中,可见钱穆之聪睿:梁任公自修日语两月,能读日本书,而钱氏只“不一月”即可读。但据后文“其新出汉学书,余亦不能再读矣”,可知梁钱当时所学日本文,非今日之日本文。当时日本文汉学书应大多以汉语书写,故这些国学大家只要稍通日本语文法,即可读书之无碍矣。而今之日本语,假名渐多,汉字渐少,梁钱二氏遂不能读矣。
想余学日本语,断续数年矣,仅能读简易日本书。比之前人,一叹学力浅薄,一叹语言之难习也。
5、钱穆谈苏州
钱穆曾在苏州中学任教三载。在《师友杂忆》中有《苏州省立中学》一章。文中对苏州城赞叹有加。余身居此中,倍感为幸。钱氏在文中曰:苏州自吴王阖闾夫差以来,两千五六百年,为中国历史最悠久一城市。城内外远近名山胜迹,园林古刹,美不胜收,到处皆是。余在苏中三年,游历探讨,赏览无遗。……举世古城市,当无一堪与伦比。
钱氏谓苏州在“举世古城市中,当无一堪与伦比”,实苏州一知音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