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站在教导处门口,提着书包 ,面对墙壁。
我被主任赶出了教室。
当她凶神般的长脸出现在自习课堂时,我正写着数学作业。
“李凡,出来! 拿上书包!” 我被这厉声吓呆了,同学惊诧的目光一齐聚向我,表情里藏着同一个疑问:这个沉默寡言,循规守纪,山里来的娃,怎么会被赶出课堂?
低着头跟在主任身后,鞋底开线的地方露出脚跟,一阵阵冰凉直刺入脚底 。
“你借读费什么时候交,啊? 催了一个多月了,就等你一个人的! 以为学校是你家开的吗?…… ”主任一路斥骂。
我不说话,我说不出话。我知道月底也不可能交来。姐姐刚上大学,为了筹学费,已经四处借贷,举债累累。
“站门口! 等你爸来,交钱上课,交不了走人!”主任甩完话,一推门走进教导处。
又长又冷的楼道里,时有人经过。我深深地把头埋进衣领,依然感觉得到背后异样的眼光。我咬着嘴唇,鼻翼酸涩,眼泪汩汩地涌了出来。
“李凡,怎么了?”
这个美好温暖的声音是在对我说吗?我用手背擦掉泪,抬起头。
抬起头,我看到了数学李老师。她淡黄的羊毛外套好似带着一团暖风,驱散了楼道的冷。她俯身看着我,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满是关切。
“我没交借读费。”
“家里知道吗?”
“知道。家里……没钱了。” 我忽然发现我可以自如地说话了。
“也借不到吗?”
“……嗯。” 我的鼻子又酸涩起来,眼前浮现起爸爸弯腰点头四处讨钱的样子。生活的苦累早早压弯了他的背脊,我的借读费也许将是最后一根稻草!
“不要哭了,你等一下。” 李老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推门进了教导处。
门没关严,李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说什么。但主任的嗓门很大:“你刚上班,能挣几个? 你使一次好心,能管他三年? 穷山恶水出刁民,他就是耍诬赖! 没钱你来城里念书? ”
“那我帮他一次交完吧!” 李老师的声音提高几分,依然是软软的,却震慑了另一个声音。里面再无声响。
被震慑的还有门外的我,等李老师出来,我手背袖口已满是泪水。
“好了,上课去吧!” 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
“这个拿好,将来记得还我噢!”
一张粉色的收据递过来,我赶忙接了,深深地鞠了一躬。
捏着那张收据,我走向教室,泪水重新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坚定地擦掉,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那张粉色的收据,我一直保留着。在以后的二十年里,它像一张灵符,护佑我,激励我走出卑微的自己,成为一个自强的人。
二十年后的我,站在希望小学的讲台上,给一群山区孩子授课,当我说起我最感恩的人时,他们问:李老师现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曾多次寻访李真老师,但没人说得清她的去向,只知道她曾是一名代教老师。初一时木讷无知的我,竟不晓得留下老师的联系方式。
但是我决定不再寻访,她这样温暖的人,一定生活在某个温暖的地方。因为她不是一颗寒冷的流星,她是冬日的暖阳。接受过她温暖的人,必如我一样,怀抱阳光,慷慨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