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不免会向往自由的动物,人所向往的自由有三种:经济的自由、意志的自由与灵魂的自由。然而,不自由、受奴役却是人的一种常态。
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经济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些个成就让一小部分人在经济与意志的层面获得了极大的自由。然而,这一小部分人所拥有的极大自由却是建立在绝大多数人最全面、最深刻地失去自由的基础之上的。那么,那一小部分人靠着什么样的魔法足以剥夺绝大部分人的自由呢?因为,他们靠他们所制造的资本主义商品拜物教的“幻术”夺走的绝大多数人的“命名权”。
日本动画电影大师宫崎骏在其名片《千与千寻》中就用一个看似魔幻的故事探讨了这样的一个主题———受奴役与“名”的失去的关系。
小千与父母来到一个废弃的公园,父母因贪吃变成了猪,而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充斥着神灵鬼怪的世界。这个世界由一个叫汤婆婆的巫婆掌管,这里的神灵鬼怪皆签约而辛勤地为汤婆婆工作,他们没有自由,因为在签约的时候,汤婆婆收走了他们的“名”。在白龙与小玲的帮助下,小千也与汤婆婆签了约,并工作于这里的浴室。很快,千发现:这是一个会让人变得贪婪、邪恶的地方。白龙就是受害者之一,他为了学魔法,成为汤婆婆的手下,并为汤婆婆干了许多坏事。他没有选择的自由,因为汤婆婆收走了他的“名”并给他下了咒。为了偷走汤婆婆的对头钱婆婆的印章,他几乎丧命。为了救他,千找到钱婆婆并归还了印章。并帮助白龙找回了自己的真名:“琥珀川”。原来,白龙是琥珀川的神,曾救过千的命。在找回自己名字的一刹那,白龙自由了。而千也最终摆脱了汤婆婆的控制、找回了自己的父母。
“名”,这个神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它对于人的自由竟如此地重要?
每当我看见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那些个“成功学”的讲座,我就想到了汤婆婆的魔咒。所谓“成功学”,就是我们这个时代一个夺走人的“名”的“幻术”之一。它编织着一个叙事,在这个叙事中,经济上的成功就是人的成功,经济上的失败,就是人的失败。人除了在经济上成功之外,毫无价值。
作为一个被老天爷赋予了某种秉性的自然人,其生命的表达方式有着无限丰富的可能性。比如:有的人,注定是诗人,有的人,注定是农民。之所以是注定的,乃是因为它们只有在作诗或务农的时候才会感到踏实和快乐。诗人或农民就是他们真正的“名”。然而,我们身处的这个现代世界,却悍然地剥夺我们每个自然人天赋的“名”,而粗暴地“摊派”给我们了一个新的名:“经济动物”、并粗暴地把我们卷进一台高速运转的经济机器中,让我们疲于奔命地为这台“机器”效力。在这一过程中,少部分天然的经济动物自然是如鱼得水、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骄子,他们赢得了最大限度的经济与意志的自由。而大多数的非经济动物们,即使他们通过努力拥有了财富、不再忍受贫穷的压迫,他们也不会感到快乐、他们也会失魂落魄。因为,那支撑着他们的生命本质与价值感的“名”被整体地剥夺了。他们那个作诗或者务农的灵魂失去了它们赖以存活的“天空”与“原野”。并终将窒息于这台高速运转的经济机器之中。而绝大多数的注定只能充当这套高速运转的经济机器的“底座”和“部件”的人们就更惨了,他们不但失去了他们的“名”,且注定要贡献出他们的血肉与灵魂,去喂饱这台非人的机器。到头来,只剩下一副无用的躯壳,被这台非人的机器当做垃圾给处理掉。绝大多数的人的命运是可悲的,更加可悲的是,他们甚至于不知道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谁,由于失去了自己的“名”,他们连思考的能力也没有了,只能糊里糊涂地接受自己的处境。
电影中,千寻与白龙找回了自己的“名”从而重获了自由。电影总要给人以希望。然而,在资本主义商品拜物教这台巨大的经济机器里,我们这些本质上或是诗人或是农民的人们还能找回我们的“名”吗?即使我们找回了我们的“名”,那个曾经支撑着我们的“名”的前现代的世界,已然破碎了。
好在“汤婆婆”所掌管的世界、也就是这个现代资本主义商品拜物教的世界也不会江山永固。当所有置身于其间的灵魂都痛苦不堪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必将又会响起那首著名的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