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1.开篇的“鲲”和“鹏”
庄子开篇大笔一挥,气势恢宏,“鲲”和“鹏”出场,读者的视野猛地被打开,想象力被无限放大,遨游在无限广阔的大海和天空之中。
“不知其几千里”的“鲲”和“鹏”,该是生活在“无极之外复无极”的世界。或许庄子之前,无人想象过如此之大的世界,也无法想象如此巨大的鱼和鸟,而且大鱼还能化成大鸟。这就是独一无二的庄子,其内心和精神世界,广大无穷,无人能及。
为何庄子要以写“鲲”和“鹏”开篇?
要想“逍遥游”,首先得是在一个无限宽广的世界里,上下四方得是“无极之外复无极”。试想,一个有限的空间,即使再大,也有封界,有限制,有限制就会被束缚,做不到逍遥。一只在笼子里的鸟,笼子再巨大,鸟也还是被困住的,无法“逍遥”自在地飞翔。
“鲲”和“鹏”是庄子想象中的角色,但或许它们是真实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我们未知的地方,谁知道呢?不管它们存在与否,它们生存的世界却是真实存在的——就是我们每个人此时此刻生活的世界,这是一个无穷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可以“逍遥游”。
庄子写“鲲”和“鹏”,要人跳出自我的封界,不仅仅是肉身所存在的有形空间,还有精神所能游曳到的无形空间。人被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所缚,认知极其有限,内心和精神世界则被困在有限的认知里,痛苦不断,更谈不上逍遥。最为关键的一点,人最擅长固步自封,画地为牢,死死守着已有认知,视其为是绝对真理,不愿意也不敢突破。
庄子笔下的“鲲”和“鹏”,大到“不知其几千里”,远超出我们的认知。这种超越,是对常人固有的鱼和鸟的认识的突破,也是对人所拥有的一切认知的突破。只有打破所有的一切认知,颠覆一切的观念、概念,放弃所有的思维和想法,才能真正读《庄子》,才能进入庄子的精神世界,最终能透过文字,与庄子感通,领悟庄子的逍遥境界。
我们生活在一个浩瀚无边的宇宙,远到无法想象;我们所知极少又很局限,而未知却是多到没有边际,如同上下四方的宇宙一样,同样是“无极之外复无极”。我们是渺小的、无知的,认识到自我的渺小无知,正是智慧的开端,也是“逍遥游”的开始。
2.“化而为鸟”
“不知其几千里”的鲲,已是常人所不可思议,不仅如此,庄子再进一步,鲲竟然“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又是一次玄之又玄的大超越,从大鱼的状态,超越到了大鸟的状态。“化而为鸟”的超越,鲲才不会被局限于北冥之中,而是能“怒而飞”,去往南边的天池。
庄子为何要写鲲“化而为鸟”?什么是“化”?庄子要我们“化”什么?
“化”,运化,变化。世间万物,无时无刻不都在“化”。水从地上的液态化为云气,于是能跨越沙漠;云气化为雨滴落下,于是能回归大海。种子发芽化成了小苗,渐渐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大树又化成了种子,于是才能繁衍生息......万物的“化”,实际是道的运转,“周行而不殆”。
然而,人却常常很顽固,不会化,所以是顽固不化。人容易固守在自己狭隘的视角和狭小的世界里,作茧自缚,烦恼丛生,却抱怨他人,痛斥人生各种苦,却不知化。
庄子写鲲“化”成大鹏,显然不在人的固有认知范畴内。如果人只是依循着‘鱼只能是鱼,鸟只能是鸟,鱼不能成为鸟’这样的观念,则无法继续读《庄子》,也就无法“逍遥游”。要想“逍遥游”,首先得“化”——要把固有的鱼是鱼,鸟是鸟的认知,化为大鱼能变为大鸟,还能“怒而飞”,能“海运则将徙于南冥”;要能不断调整和转化自己的状态,突破狭隘的视角,将局限的认知,“化”为与万物一体,跟随万物一起运化,如此,才能顺道而为,无有不成。
庄子笔下的鲲“化而为鸟”是一个生命的两种状态的转化,常人如能像鲲化鹏一样,随着天地去“化”,是认知的转化,更是生命态度的转化,最终是生命状态的变化,生命境界的升级,直至“逍遥游”的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