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蔚的美是长大后才会欣赏的。

花哨、淡漠、迷人的脸，和一种游走在断石边荒凉的唱调。声音一出，像一根跳动不息的脉搏，抓不住也握不住，听到人神魂颠倒。带着港味儿的强调，加上浓烈致死的歌词，犹如一剂毒药包裹着糖衣，一语道底，洞穿了本质。她在演唱会上哽咽时听得见喉咙模糊的情意，在mv里蹲坐着望着屏幕抱着双臂无助又孤绝。

化不开的浓情蜜意、分不开的爱恨旖旎与讲不清的云淡风轻都在莫姐姐声音里演绎，换个人去唱这歌词，都会带着初入尘世的忠心耿耿和圆熟通透的巧妙转折，而少了这点出离又逃脱的华丽，一本正经显得太钟爱，断断续续显得太轻浮，就莫文蔚这样，就刚刚好，于是她的情歌听起来像深夜一口烟，就氤氲一下，然后轻轻入睡，就好了。

《广岛之恋》原本是杜拉斯一本小说后改编的电影，男人女人在荒蛮而无法控制的情欲中尝试化解曾经战争的剧痛，互相隔膜又相互吸引，互相伤害又互相安抚，到了莫文蔚的歌中，她空洞迷离美丽的眼睛，唱着“空间已破碎，时间难倒回”就带来一种荒冷的心碎，这还不止，她静止地摸索着水杯和手指，“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莫姐姐真是唱精，估计早洞悉到“广岛之恋”缠绵到此，日趋疲软，于是戛然而止，然后留在你一个人品味遭遇幸福后洗劫的空虚感。

《爱情》是莫文蔚歌曲里少有的带着温情与小心思的曲子，“爱是折磨人的东西”时，爱情刚刚升起，一股青烟绕指柔，小小的激动和兴奋加上彻夜的不确定，“不停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带着婉转的挑逗，唏唏嘘嘘唱着“心碎又着迷”的思念，仿佛暗恋打翻的一盆清水，姑娘说“爱着你啊爱着你”我这样爱着你，整个曲子就是一种“我爱着你”的真心交付，全然没有爱而不得的伤怨，但她不解决问题，思念不会停止。耀眼的匆匆、芬芳的鼻吸、年轻的身体也不会凭空消失。

《宝贝》里的莫文蔚还没有后来历经情事的漂泊感，“不知从哪天开始，不知道哪一天止”一嗓子就蒸出了一股轻飘飘的烟霞，这和十年后专辑中歌声隔了一个东西叫年纪，“阳光下的我怀念你，等待着你的归期”，那时候的莫文蔚宛如一片薄荷叶子，清清凉凉，有人给她写词，她就唱得忘情充沛，观望街灯一样观望爱情，饱满的欣喜，溢出来的“我愿意”，那一点点粗滤薄薄的嗓子再过滤一下浓情，于是在十几年后，《宝贝》听到的都是纯净的少女心怀，这歌声动人，听着这动人的声音，甚至相信世间完美，草木茂盛，情爱都是有大把光阴。

《爱》里终于有了爱情缠绵悱恻的凄厉，这一曲，终于有了点点滴滴蚀骨的悲切，“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会失去自己”心怀柔软，又很酸楚，细细碎碎的唤醒一些记忆，谁不是为了一句天真的赞赏，但岁月难以被人数完。这首歌特别好，不便说，不能说，不好说，甚至无甚可说，慢性温柔攻势，灵气和灵犀皆没有磨灭，“最后又有谁到达”留尾的是谁愿意破戒得道？

《阴天》就是莫文蔚用艺术的说服力，调教出了听众的自我修养。把汹涌磅礴的一场情爱，变成轻描淡写的退散，听者怀着渴求和绞痛去莫文蔚那里找点方子治一治心病，就好似一个个个善意的侵略者，而“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需楚楚可怜”也的确道出了在食色性中徜徉的男女怨恋，挥手对听众说“都散去吧，就这么回事儿”，谁能不服呢。这首曲子是听得见莫姐姐呼吸换气的声音的，像极了吹纸片的某个风铃散散的瞬间，序曲或完结篇，然后你听完，心下有物，不想多言，在谙熟的情节里只被她的语气和节奏牵引。懒懒地躺在椅子上的莫姐姐，心里不再上刀山下火海，就那么静静给你挑拨几句，你还迷得天旋地转。

如果在《宝贝》中是塑造爱情塑造自我的开始，那么《完美孤独》就是自我完成而葬送。这时候的莫文蔚是带着茂盛的倦怠和热情的颓废，而这还不会结束，莫文蔚眼神中有一股懒，这是某种生命之火，欲望之火，听懂了就是堙没人海庸碌一生之前，曾用力活得丰盛，还好不刻薄，杯水车薪的解救和愈复自我的救赎，在《完美孤独》里世相、人情达到至高的美感。存在过，燃烧过，把那一根柴火温在心里罢了。

莫文蔚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羽化成仙了，不不不，她和我们这些俗人一样，舍不得这红尘俗世，毛躁躁也活生生，与生活也更熨帖。再长大一点听莫文蔚就不再飞扬跋扈了，不再惑而不解了。莫文蔚声音里的爱情让我们理解和垂怜，却无法联结和融合，这未尝不是孤独。免疫者听得一马平川，轻轻松松，迷恋者缱绻无法自拔，猜想概念模糊的幸福，现在是否也寻到真谛？

是呀，然后过几天写写杨千嬅，她的率真、无畏、野性变成了莫文蔚身上的斟酌、优雅、清醒，她们像当季的花朵，只希望在这个时令多停留一会儿。她们都是我爱的女人。最近听歌都得道了，这一篇写得酣畅，似乎忽然洞见了一点自己随写的玄机。

最后“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烈酒别停，热泪不止，鲜花不断，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情歌听听就行了，人还是得几份胆性得此生，别把热情葬送，要尽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