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母亲在卧室休息。母亲是闲不下来的人,这种情况肯定是肩膀又疼了。
母亲是地道的农村妇女,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和63年的大水。一个大她不多的哥哥,三个小她很多的弟弟和一个妹妹,贫困让她从小就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一个重男轻女的奶奶让她尝尽了童年的苦涩,甚至因为营养不良徘徊在生死线上,在饥饿和疾病的围剿下,每天要打比自己身高都要高的猪草背回家来,四个弟弟妹妹也都在她的肩头嬉闹着度过了童年。磨难让她习惯了辛苦耐劳,也让她心性更加淳朴贤良。
结婚生子,没有让她更多的摆脱家庭的重担,嗜酒的父亲,挣钱养家之余就是在烟酒里打发时间,母亲独自承担了所有家务和田地劳作,当然还有两个天生顽皮的儿子。现在很难想象那时的母亲如何能够带着两个孩子还可以干家务和劳作,聊天时从母亲的叙述里感觉都是“superman”的存在。
记忆里,母亲的肩膀是那样安心的柔软和温暖,儿时最喜欢依偎在她的怀里,双手勾着她的脖子,或者趴在她的背上把头枕在她的肩头。夏夜里门口乘凉也喜欢抱着母亲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听她聊天或者讲故事。
母亲的肩膀不仅仅是温暖和安心,也是最大的安全屏障。酒醉的父亲,年轻时暴躁武力,哥俩个经常没有来由的被训话和暴揍。母亲总会在最危急的时刻出来护佑,用她的肩背代我们承受突如其来的暴力。
家里再是老大,出来混也是要还的,父亲对于母亲是需要救赎的。母亲后来积劳成疾,三年内做了两次大的手术,两臂力量和活动受限,几乎不能自理,为母亲洗头梳头都成了我每周放学回家的必修课。也只有那时,忍受放化疗痛苦的母亲才能笑着说,可算又清爽了。母亲生病之前爱干净,粗黑的大辫子像李春波歌词的小芳。她很爱惜自己的长发,放化疗也不愿意把头发剪掉。老天终归是公平的,让受了那么多苦难的母亲逐渐康复起来,父亲也在那几年心性变化很多,又当爹又当妈,照顾母亲还要更加努力挣钱来偿还之前投资失败和为母亲治病高筑的债务。也在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了父亲为母亲而落泪:咱家不能没有你妈,她是咱们家里的功臣!砸锅卖铁也要把你妈救回来……。那低头捧脸的低啜不是他觉得在儿子面前哭丢人,而是担心不知道病情的母亲听到。其实母亲是知道了的,她能看到父亲的表情变化,医生的妻子最懂得医生的委婉。她告诉我最初是决定放弃的,因为不想拖累家庭和孩子,但是,思前想后,觉得我们还未成年,还没有看到我们成家立业,她不能放手不管,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两次手术和放化疗,那么痛苦的过程我难以想象是如何让这个瘦弱的躯体承受下来的。但是我知道,母亲是因为放不下肩头的担子,才迸发出了惊人的毅力,死里逃生,创造了医生认为不可能的奇迹。
母亲的逐渐康复是令人欣喜的。但那不是完全的健康,手术的伤害让她胸前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肤,任何一点无意触碰都会钻骨的疼痛。就是这样,三个儿女结婚生子,每家都是儿女双全,六个孙辈,她都亲手抱过带过,知道她的身体,所以都尽量不让她多抱,做为奶奶和外婆她却不把自己当病人。洗刷做饭抱孩子一样不少,这其间,孩子一个挺身或者小拳头的挥动,就可能让她疼的冷汗直冒,却违背本能的先把孩子放安稳再哼出声来……
母亲的肩膀现在变得硬了,凉了,不再柔软和温暖,继而代之的是酸胀和疼痛。热敷,膏药,拔罐……她拒绝服药,认为那是病人才需要做的。回家没事儿给母亲按摩又成了我的必修课,随便大一点力量都可能让她感觉是不可承受之重,母亲的疼痛也成了儿子的沉重,真想代替她一切的病痛,哪怕用我几十年的寿命去换。
刚才快递打电话,穴位治疗仪送到楼下了,不知道有多大的效果,但是希望每一点努力,都可以让母亲的肩膀再次闪耀希望和温暖。
每个母亲都是伟大的,她的衰老是因为给予了儿女她的血脉精华。感恩母亲的哺育和操劳,感恩母亲的护佑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