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自己装作无意识地、巧妙地蒙骗了内心,一厘米一厘米地扩大着自己的地盘。两人都为装成弱者,却在最后关头获得了想要的东西。
——《纯洁的领域》262页
这是一本不以情节取胜的小说,喜欢跌宕起伏剧情的可以放弃了。这是一本没有一定生活经验很难读懂的小说,如果20几岁的年纪也可以放弃了。我觉得这是一本写给中年人走心的读物,甚至在我这个年纪读它也稍微有点早。
一边读,我一边想,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流逝的时间?不是。按照计划表完成的每一件事?也不是。这些看似都是编织生活的彩绳,但生活的本质,来自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外化为被潜意识所左右最终做出的决定。
书中的所有人,除了26岁,但不具有成人意识的纯香以外,所有人都拥有两副面孔。一副是展现在别人面前的,另一副才是真正的自己。
书法家秋津在别人面前的形象是照顾年迈母亲,并坚忍不拔练字的书法教师,通过多年练习,最终拔得头筹,获得墨龙奖。但他的真实面孔却是:赚钱能力差,需要妻子养活全家的懦弱男人,即便知道妻子出轨也因为感情淡漠、经济制约等软肋而默不作声。对母亲依赖与厌恶并存,不动声色的狠心和阴险:甚至希望她在帮完自己以后会死去。具有极佳的鉴赏能力,书写能力却无法与之匹配,最终获奖的作品也是纯香书写,母亲刻印的。
秋津的妻子伶子,外在形象是:具有女性魅力,矜持,做事恰到好处。为了照顾婆婆放弃要孩子,愿意全心为家庭付出的好女人。她的真实面孔是:对生活的掌控力差,自己的职业和婚姻,更多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只好维持陈规。对弟弟的婚姻,以劝和的目的去,却最终也没有起到劝和的作用,而仅仅是倾听,认可。感情淡漠,是她的另一个特点,其实连她自己也觉得置身事外的视角实在奇怪。她也知道用工作来解放每日照顾婆婆的生活,但却不愿意冲破婚姻的网。伶子具有女人的直觉和善良,她理解婆婆上卫生间让自己站在门外,却让儿子清理下体的女性心理。她也愿意为学生保密意外怀孕的羞耻。但生活和经济的压力,让她也需要出口,最终与信辉的暧昧中找到减压的出口。
图书馆馆长信辉,别人面前是能干的上司,民营化的实践者。做事身体力行,有勇有谋。真实的他,在事业上也确实是这样,但却有一颗冷酷自私的心:感情上对一直明恋自己的里奈持既不靠近也不拒绝。即便他知道里奈是最佳伴侣,哪怕是为了照顾智障的妹妹,他也应该委屈一下自己的感情,但他宁愿让感情就这么飘着,也不愿意安定下来。他宁愿和嫁做人妇的伶子暧昧,也不愿意脚踏实地的进入一段真实的感情。他也爱妹妹纯香,但爱她远没有爱自己深。妹妹的死,他也伤心,但他用若无其事来解决,少了照顾妹妹这个累赘也多少会让他轻松吧。
秋津的母亲:这个老太婆已经6年卧床不起,排泄完满屋乱扔,需要儿子儿媳照顾。但真实的她,可以下地自如行走,也具有极佳的艺术实践能力。写到这,我真是不怎么理解这老太婆何故装病?本文的第一句话摘自书本,这是全书唯一一句解释老太婆行为原因的话。我的智商实在不明白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整本书与其说描述的是一个故事,不如说是一本一年生活点滴的记录。它的故事性极弱:通过书法展,秋津妻子伶子认识了图书馆长信辉和他的妹妹纯香。秋津被纯香的天赋所倾倒,伶子通过短信逐渐与信辉发展成一种暧昧关系,纯香帮助秋津辅导学生书法,信辉拒绝了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里奈的感情。不久后,纯香被书法班一名学生推下水,溺水而死。秋津盗取了纯香的作品,参加比赛获得金奖。压抑的信辉和伶子也通过一次交合获得双方的解脱。秋津书法教室重新开张,伶子回归了家庭,信辉也获得上司赏识,工作调任。
故事唯一的转折点就是纯香的突然死亡,推动了故事向前发展:信辉和伶子的暧昧有了质的变化。秋津也从纯香的死亡中汲取了福利。死亡猝不及防,但和我的主观想象,大家悲痛万分,完全相反:哥哥在妹妹葬礼上礼节性的致辞,葬礼以后不长时间“他声音的洪亮程度让伶子感到了一丝不协调”。葬礼上哭得厉害的秋津,回头就用纯香的字参加了比赛。纯香的死,没有给大家带来怀念,相反,哥哥更像是一种解脱——过了没多久房间里完全看不出有纯香生活过的痕迹。在书法上心有灵犀的秋津也只是利用了纯香的作品,获得梦寐以求的名声。
秋津、伶子和信辉,三个人无一避免的被生活拖累,秋津40几岁还无法在社会上立足,每天照顾无法自理的母亲,苦闷的心理一览无余。伶子是被丈夫和婆婆拖累。信辉是被不具有成年人意识的妹妹拖累。他们生活在苦闷中,即使沟通,也碍于角色不能做到畅快淋漓。夫妻之间的隔阂,让两个各自从纯香和信辉身上找慰藉。信辉和纯香之间的隔阂,让他也试图从女人身上找寻解决。可是他们在别人身上找到的慰藉短暂又无效。最后,虽然秋津获奖,伶子回归家庭,信辉升迁,看似解决了问题,可三人内心的孤独和苦闷将继续存在。
但是这极弱的故事性倒是很像我们真正的生活状态——每天看似千篇一律,实则暗流翻涌,而且某个突然降临的祸端,成为检验人性的一面明镜。人性的阴暗面真的特别现实的展现在我们面前:冷漠、执行力差,冷酷、自私、懦弱、阴险。
想想,作者刻画得这三个人生活中的原型真不少。无法自立却又肩负家庭重担的丈夫,看似忠诚、热情却内心荡漾、冷漠的妻子,工作水平一流却冷酷不愿付出真情的单身男子。看来世界上不同的地方,大多上演着相同的故事。也许我们身上就隐约有秋津、伶子和信辉的影子也说不定。
自省一下还真是有,不知不觉间我们也向人性恶的那一边慢慢走去。是生活的重压,还是人性的本质使然?像审判者一样看着坐在栅栏里的自己,虽然可怜可恨,可是始终没有一个出路。作者所谓“纯洁的领域”是指只有智商不健全的纯香才能被称得上“纯洁”,而其他所有正常人,都已经逐渐堕落。
我读日本作家的作品实在不多,川端康成《雪国》,村上春树《天黑之后》,还有这本樱木紫乃的《纯洁的领域》。但他们的作品,多多少少和我们中国作家的作品不太相同。他们的故事性比较弱,但氛围感、代入感很强。中午抽空去图书馆还书,闭馆,看来我和这本书的缘分还没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