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不写东西了。高中时候文学社面试,社长只过问文学对个人的意义,我说写东西让人觉得他活着,活过,这种感觉对世界可有可无,但对有些人比较重要,比如我。后来我糊里糊涂入了选。而今看来我似乎是对社长,也对自己,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停笔做事,如停车坐爱,这对我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什么不写也过的去,且更容易些。整天绞尽脑汁舞文弄墨,像是一匹老驴昂首奋蹄欲做神骏,滑稽了。
可想起去年双十一似乎在微博上写了些丢人东西,打开来看果真如此。每恶形式主义作风,可到头来也难逃掉此类俗癖。即开了头,就满心想着续下去,就多了眼下几行好事字节,在网络数据的汪洋里如纸船打漂。
又说些什么呢。二十多岁时候,人满脑子都是自己,看世界是自己的世界,看情人是自己的情人,最自矜夸是自己的好年岁,好身体,和难能自明的“好”脑瓜。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借主人公口,说成年后自己是被“锤了”云云,大概是看清了事情恐怕不是二十多岁模样,锐气顿消。不希望这样,所以我能给同侪最好的祝愿,或许应该是:愿你永远活在二十多年纪。
但是,若谁真这么对我说,我恐怕一拳打上去。人不知则愠,并去你的君子乎。我愿早日摊破时间的幻想和自我的幻象,像摊破一颗双黄蛋,看清些,如叔本华老年自得的宣称:已不被年轻打扰。
当然动拳脚都是说着玩,二十三年来经常撸起袖子的时段和穿开裆裤的时段完整重叠,或许我正是早早被“锤了”的那个。
一年就这么快快过去了。一直都是如此么?或许吧。不过回想来,幼儿园的每一天大概都是我这辈子长。也就是一个多世纪长。小学呢,一天大约一年吧。中学就快了,一个月就是一个月。人类科技的发展是指数增长的,他们说。人生的流逝,我看也一样。腕子上的手表是说谎的混球,它让所有人以为新的24小时和刚刚过去的一样长,一天一天就像拉磨的时针循规蹈矩一圈圈的走。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发明时钟的或许是个愚蠢懦弱的老头,他造就它,然后紧紧盯着不放,似乎就此看住了时间,确保了余岁。却不想就此做了手表的奴隶。而时间还是那般阴鸷残酷。
伤春悲秋大概是我属文自古不变的节目。小学日记里第一句话:时间过得真快啊。长大便啰里啰嗦成一长段。由此想到,成长有时只让人变得复杂罢了,并没有什么真正长进可言。
自从年初保定一行归来,一整年得了病似的。走不出那座城了。难道是来自保定老祖宗们神秘而古老的咒符,在我途经小清真寺胡同门口蘸芝麻瓜子糖葫芦摊时不幸发动?于是这剩下几月就像是那城中少年的一个长梦。不真切。也总动不得真情意。不时晃神,我好像仍在天威中路上独自走着,路遇驴肉火烧店便过去小试驴刀,又好像还坐在银座楼顶的边沿,默默俯瞰一个城市夕阳西下的喧嚣。和我一同冷眼旁观的还有对面小二楼一只棕毛昏沉老狗。这不由得让我记起卞之琳断章小诗:你在小二楼上看风景,愚蠢的人类在楼顶看你。对街兔肉香气充满了你的狗鼻子,你装饰了那人的酣梦。
那人只是不醒了。
有时候会想,这个世界上人们大多被固定职业所圄,情绪是否也以类似机制驾驭人类?有些人负责承担所有快乐,有些人充当悲伤角色,有些人是愤怒的使者,另一些则分担平和。押韵癌又犯了。当然,大多数人则什么都分担一些,就像现实生活里人们身兼多重角色,不够纯粹。君子不器嘛。重点在于,人们习惯把快乐当成善类,于是追求之,并竭力躲避痛苦。然试问世间英豪,除却几位旷达出世的异人,又有几人达到常乐我净?一种不能普适的追求可算得上好追求么?或许诸般情志并无好坏,人们只是不能平等看待罢了。对某情的厌恶本身,伤害或比某情更大。一个不快的人安分的不快,就不要再拷问心灵了。
上是痴人说梦。阅后即焚可矣。
拉里拉杂写了许多,不光形散,也且神涣。停笔的原因简单,手机没电了。让我大步流星向下一个双十一走去吧。
2016.11.1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