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寒衣节,秋风渐凉、严冬将至,越是寒冷便越发容易变得伤感,思念就像冬天穿透破旧窗棱的凛冽的风,一步步渗透到全身,冰冷到想哭。这一天,到处是祭奠和焚香、到处是白菊和纸做的寒衣,空气中满满都是思念的味道。“青烟日落更黄昏,路火千堆处处痕。寄与亡魂焚币尽,冥途冷远念家尊。”古人用诗句寄托哀思,可是纵是用尽万般词汇也追不回那些逝去的时光了。唯愿这捧雏菊聊以心灵的慰藉。爷爷,我来看您了。
几天来连日的阴雨,今天却晴了。怕是您觉得这一路的泥泞会沾湿我的鞋袜,怕是您知道这山间的阴冷会加重我的伤心,您一向是最宠爱我的那个人,宠爱到细致无微,这么多年了,我知道您的爱依旧在。午后的阳光透着雨后初晴的芬芳,路边的黄的雏菊和紫色的不知名的小花正开的繁茂,盈盈的铺了满地,星星点点的攒动着,像天然的祭奠。一路从山下走来竞已汗湿衣衫,因为这阳光,心好像也不再那么疼了。
在苍松翠柏间,爷爷的坟冢并不显得凄凉,这里就像一座院落,加上坟头培的新土和枣树上零星红透的野山枣,好像比爷爷您生前居住的那座院子更雅静一些。在这里,我知道,爷爷您一定安好。二十年的光阴如梭,如今再来看您虽已不再有当时的悲伤,只是看到这样的天空竞真的落泪了。二十年前您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艳阳高照,天空蓝到没有一丝的云彩。以至于我就在您的身边,竟以为您是睡着了。也许真的是睡着了吧,这一睡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前您在的时候我还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而现在,没有宠爱的日子我一样过得很好,只是,我终究是被您宠坏了。
我从来都有着全班最漂亮的书包,从来都有着最多款式的卷笔刀和橡皮,从来都有着让女生羡慕的各色发卡,而我也从来就是班里成绩最不好的那个学生,好像,那个时候除了您真的没人会喜欢我,一个爱哭、任性、爱流鼻涕的臭美的小丫头,一个理不清加减乘除、写不出看图写话的老师都会头疼的差学生,可是爷爷,即便是那样的我,您也总心疼我、甚至没有原则的宠爱我,让我现在想起来,真的好幸福。我最喜欢的小红皮鞋、最喜欢的小花伞、最喜欢的变色口红......那时候,只要我想要的,您就会千方百计的买来给我。记得,我想要一条和同院的女孩儿一样的镶珠子的腰带,您竞向人家借来拿着比对着去买;我想要一支和同桌一样的自动铅笔,您就让我带同学到家里来亲眼看好了再去买…. 您把所有的爱和包容都给了我,儿时的我就像一个公主,拥有着无比绚烂和明亮的天空。
人的生命中该珍惜的、该善待的,好像都是在您走了之后我才懂。我依旧记得那座温暖的小院儿,门口有爷爷亲手种的昙花,我总是站在那里看她在夜色将至羞涩的展开叶片,又在每个清晨卷起花瓣…我在那里和小伙伴一起走过九宫格、推过铁环、打过沙包……还有我的那只叫小白的狗,会在那个装着风铃的门后闻着我回来的味道欢快的蹦跳。记忆中好多的情节,唯独却少了对你的陪伴。一直,我都在懊恼,为什么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您一个人在那座院子里生活,我竟记不清是真的去看过您还是在您走了之后的我的梦里。那天,我骑着自行车去看您,您见到我,竟有些生分,就像妈妈第一次把我带到您身边,您从床底下的筐子里递给我红红的苹果,那时我才应该三四岁的样子,却清晰地记得您的喜悦甚至紧张局促的神情。从那时起,一直到您离开,都应该都是和您一起度过。而为什么我的记忆中总有那么一段空白,好像只是您一个人孤单寂寞的生活着,而我却在哪里?您的孤单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以至于没有时间去弥补,也更无法修复。爷爷,您走的时候可曾对我埋怨?当然,您不会的,因为您会包容我的一切,我的坏脾气和我的坏成绩。
我其实最为后悔的是没能在您的有生之年看到您的孙女最真实的光彩。爷爷,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的臭美,喜欢漂亮衣服、鞋子和漂亮的提包,只是,我不再是那个老师眼中的笨孩子,我保送上了大学、有了体面的工作、拿到了硕士学位,向您期望的那样也算是个漂亮伶俐的女孩子。我知道,爷爷,这一切都是冥冥中你对我的眷顾,您虽然一直宠我,却也希望我如邻家女孩儿那样优秀、漂亮、乖巧吧?只是,对不起爷爷,等我把这一切都做到,您却已不在。
爷爷,之所以有了那些幸福的记忆,我才能够把生活中的悲伤和失落轻易的化解,我知道那是一种平衡,因此不再苛求,因此才会在没有您的这些日子依旧快乐、依旧坚强、依旧知足。只是,没有您的宠爱和娇惯,这二十年来我竟还不能习惯。 好多记忆,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敢去触碰,就像今时今日,我的悲伤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