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四川,想要去一个地方,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久以前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
初到的那天夜里,阆中下起了雨。
我和妹妹没有带伞,就那样走在古城的小巷子里,烟雨蒙蒙,古老的川派建筑被雨雾笼罩。小青瓦上有些被覆盖着碧绿的苔藓,临街的屋檐,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雨。晚归的当地居民行色悠然,一步一步地踏在光滑的石板路上,五颜六色的伞在古城的街道穿梭。
那会儿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竟是那样好的风景。
早起,搭车,上山。
司机师傅告诉我们上山容易,下山要想再打车就难了。
原打算和妹妹上山登白塔看看阆中全貌,领略一下宣传片里天人合一的风姿。事与愿违,清晨时分又下起了雨。冒着小雨,和妹妹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大佛寺,状元洞。那会儿累得要死,满脑子里都想着什么时候下山,下山要吃点什么,想着下午就回家了应该给家里人买点什么。对身边的景色全然未觉。
因为下雨,身边的树林显得云雾缭绕。细细的雨丝洒在人脸上,在初春,依旧显得有些冰凉。两个人,就这样走着,无言。距离成都好几百公里的古城,纵然历史悠久,风景美得醉人,依然鲜有人至。四处打卡拍照的外地“旅游爱好者”不会来,距离较近的本地人也少有人珍惜。
那天山上寺庙的香客很少,只有些老人或领着儿女或结伴而行。
大佛寺,历史悠久,在阆中很是出名,寺庙里有一尊开凿于唐代的释迦摩尼坐像,据说灵验得很,我向来是信佛的,就去那儿上了几柱香。寺庙里有卖香蜡钱纸的,很便宜,价格公道,都是老人在经营。有借住的本地老人也有出家多年的僧尼,都慈眉善目。
过了寺庙的大殿再往里走有一处极陡的山梯,凿山而建。妹妹身体不适,我一个人登了上去。那儿有一处荷花池,池水幽碧,这时节,只有一些东倒西歪的残荷。周围树木葱茏茂盛,由于下雨的缘故,池面雾气缭绕。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挺可笑(要知道那儿可是寺庙),总觉得环境过于幽森,没走几步就吓得落荒而逃。
下了阶梯,再往前走就是“金碧辉煌”的财神殿。那儿由几个中年男子照看着,不是出家人,大殿的右侧有一张木桌,一个男人坐在桌后。点蜡烧纸作揖上香磕头,一整套下来,那个男人招呼我去一本功德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也算走过不少地方的寺庙,深知其中套路,我连连摆手道谢,转身就走。
状元洞还在更高处,出了大佛寺还有一段路程,山路较陡,加上下雨,很是不好走。走过长长的阶梯,穿过葱茏的树木,在刚刚好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块不小的空地,由石砖铺就。再往前又是一条石梯路,两旁各有一个水池,称作“洗笔池”。上了石梯便是一座高大的牌坊,左右两旁各是一条长廊,状元殿还得穿过牌坊后面的小路。道路两旁种有柏树,年岁不小郁郁葱葱,很是端庄肃穆。这时,巍峨的大殿已经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状元洞的故事我也记不太清了,大约是一家三人均中状元的传奇。
我只记得那个言语温和的男子,确实是一个拥有一切南方特性的男子。身材不算高大,和这座古城一样,他拥有水的属性,温和,气质洁净。在状元堂,他递给我一炷香,在我跪下磕头的时候说着祝福的话,引着我向殿后的状元洞走去,提醒游人注意脚下湿滑。他住在那里,也在那儿工作,状元洞象征性地由几位老大爷守着收着几块钱的门票,殿内的香烛是不收费的。那里实际是没有什么人去的,在网上的评价少而且也不算太好,我实在是不知道他的生活来源。他对那里很熟络,会从殿内走出来,给来人讲述状元洞的历史,会和游客简单聊聊天,会笑,也会问叩拜的人是否愿意捐点儿香火钱,只是简单提提,我拒绝了他,由他领着穿过大殿。他说下了雨,注意脚下的苔藓,给我们指了路,看着我们安好地上了桥,便转身走了,回了那座大殿。
我其实是有些后悔的,但后来想着再转头留下些香火钱过于刻意,便从顺着小路下了山。
出来时没有看到他。他就像是被时光遗忘在了那座山,那处大殿。
在阆中,我住在一家古城外的客栈,价格公道。客栈周围是当地人的住处,鲜有游客。客栈是木质结构的,楼梯走着会发出刺耳的吱吱声。隔音很不好,能够听到隔壁那家人训斥小孩儿,也能听到旁边的麻将馆搓麻将聊天的声音,在四川,这种声音会持续到深夜。
初到阆中那天夜里,我做了一夜的梦。很多都忘了,只记得将将要醒时做的那个。梦里我站在一个竹排上,竹排由一个人撑篙行进在一条碧绿色的大江上,我们来到一处有人家的地方,右边岸上是一座山村,那种只存在于西南地区的山村,依山势而建。山脚山腰上都零零散散分布着人家。那些人家仿佛家境都不错,白墙黑瓦,都是一处处不小的院落。宅院间生着许多年岁不小的桃树,那会儿正开着粉红色的桃花,把整座山都染成了粉红色,每户人家由带着些泥土的山间石板路相连。远处的群山高耸入云,一片片云雾在山腰处飘荡。我从竹排上下来,总觉得那里住着谁,在房屋和桃树之间穿梭着,急的一头汗。还没来得及细究,早起的游人下楼的声音把我吵醒。许久,我都没回过神,躺在床上,听着屋外偶尔经过的住客压低了嗓音交谈,却难以回到现实,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回家的路上,一座座山从窗边飞驰而过。很久很久以前,在四川,想要去一个地方,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久以前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