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认为我是环境的产物,我却亲手造成了自己的环境”
——爱默生《超验主义者》
是否存在一个人可以造就自己的环境?这取决于“环境”这个词的意思了。它可以是客观的,也可以是主观的。客观的环境当然指的是客观存在的人和物,以及周围客观发生的事情。而谈到“自己的环境”时,这里一定指的不是客观的环境。而是一种基于唯心思想的主观环境。客观环境千变万化,不受我们的掌控,但是你从客观的环境中收获和汲取到的东西却可以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甚至可以说它们就是你心智的映射。所以,即便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也有可能生活在不同的主观环境中。
“造就自己的环境”,这无疑是对超验主义者最贴切的描述。用艾默生的话来说,“超验主义”就是一种“唯心主义”,是一种相信客观实体并且又信仰精神原则的唯心主义。超验主义者相信奇迹,相信灵感,相信灵魂,他们排斥教条,排斥一切为了非精神物质的努力,相信实现和领悟的狂喜。而最重要的,他们不顺从环境,而亲手造就自己的环境。
(关于超验主义来源:以洛克为首的英国经院主义哲学认为:任何知识都来自于经验;康德反驳:存在部分知识例如人对时间、空间的认识先于经验产生,他将这种直觉性的思想称之为“先验”或者“超验”。)
2.
“我们时代的一个显著的标记是:又众多的聪明人与教徒退出了普通劳动生涯,放弃了在市场和政治会议上的竞争,转而投身于一种孤独而富有批判性的生活方式,而这种新生活尚未产生任何能证明自身合理的成果。这些人处在摇摆不定的状态。他们深感自己能力不适应承担的工作。他们乐于去乡间漫游,并且宁可在厌倦中死去,因为大城市能够向他们提供的慈善与成功机遇已经蜕变到了如此地步。他们是在进行罢工,在哭喊着要求某种值得去做的工作!与他们写作《伊利亚特》或《哈姆雷特》之类的巨著的梦想相比,那种创建城市或帝国的工作简直就像是做苦工般地乏味。”
——爱默生《超验主义者》
超验主义者是如何抗拒时代的洪流的呢?生命是珍贵的礼物,若将它浪费在世俗所建议的事情上是多么的可惜,他们这样说。所谓神圣伟大,不过是荒唐的错误。当世俗叫嚷着让他们去工作的时候,他们选择坐着一动不动。
“这样等下去,你会变得衰老无用。”世俗这样说着。
“那又怎样?衰老就衰老,我可以坐在角落里悄然死去,但我明白,这世界的缺憾正是我禁欲苦行来维持信仰的证明。善举和德政,像荒诞的戏言,我不想成为这其中的一份子,难道有错吗?”
3.
“我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一直是在同傻子们进行傻子的游戏。可是游戏的规则既是为我,也是为所有人准备的。”
——爱默生《超验主义者》
当霍布斯提出社会契约作为道德准则的时候,有人质问如何确保契约对每一个人生效?那些致力于推进社会契约的人说,这就像加入一个游戏,加入前不需要做任何承诺,因为你加入本身就代表的是对游戏规则的服从。社会契约也是一样,只要你是社会的一份子,需要同它发生联系,那你自然而然进入了游戏,于是每个人都应该服从社会契约。所以爱默生在这里说:“游戏的规则既是为我,也是为所有人准备的”。
但是他这样的意识又能带来什么?一种想法,一种洞见,有多少能被执行到现实的生活中?于是爱默生描述自己,在“怀抱着信赖和思想崇拜”的半个小时后,“从这种认识的高度跌落下来”,又回到了日常的惯例当中,成为了一个“贪婪社会的一个自私的成员”,于是有了下面这段话:
4.
“我的生命是虚浮的,它并没有在世界深处扎下根来。我问道,我何时才能死去,并被免除欣赏这与我无关的世界的责任?我希望能够把这种闪电般地信仰换成绵延不绝的白昼,把这股狂热情绪化为一种温和的气候。”
——爱默生《超验主义者》
这样一种矛盾的情绪,是闪电与白昼,是狂热与温和,这巨大的分歧和显著的对比是从何而来呢?
我想,这源于我们生活中最基本的一点:生活手段和生活目的的分离。用爱默生的话来说就是:“工作所需的技艺,几乎与高尚的精神生活毫无瓜葛。”如果有人只注重物质手段而不注重精神目的,那他怕是已经死了;如果有人只注重高尚的精神世界,而不在意生存手段,那他估计也只有露宿街头,而只有在这种手段和目的之间挣扎的人才会发问:“我何时才能死去,并被免除欣赏这与我无关的世界的责任?”
矛盾在挣扎中爆发,于是一代代的超验主义者才迫切地希望将闪电化作白昼,将狂热变作温和。
5.
“此时此刻你是否能够容忍一两个直言不讳的人,在这片国土上为那些既不值钱,又不会消失的思想原则侃侃而谈、独诉其衷呢?”
——爱默生《超验主义者》
文章的结尾爱默生这样问道。当意识形态,社会阶级变革,当生活方式改变,工业生产变迁,当城市衰败,当历史被遗忘,当沙滩上的白色贝壳被海浪卷挟而去的时候,那些不愿做历史洪流里的牺牲品的超验主义者们所默默阐发的思想才展现在人们眼前,并在历史的走廊里传递着灵感和领悟的力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