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小的时候,重庆的公交车有很多种,巴士、中巴车、两节车厢连在一起的公交车、双层巴士、还有电车。
以前公交车上的售票员有专门的席位,还配备一个特制的红色双层盒子,上面一层订着一叠车票,旁边是沾手棉,下面一层是五颜六色的零钱。拿着它穿梭于车厢之中,在我看来特别英姿飒爽,即使挤在人缝里也能脚底生风。所以,当一个售票员是我儿时众多梦想之一。
最野的公交车非中巴车莫属。中巴车大部分都是黑车,超载是家常便饭,它们在车站出场的画面一般都是这样:因超载而倾斜的车身是束缚不住它放荡不羁的灵魂,斜着车厢飘移般刹进车站,伴随着一股浓黑的尾气,炫酷登场。我是挺不喜欢坐中巴车的,也不想当中巴车的售票员,他们时常扯着嗓子拉乘客,有时候甚至会大动干戈,不仅限于车与车之间抢生意,有时也发生在售票员、司机与乘客之间,我记得小时候有好几次都是因为车厢内部发生矛盾而停车不走。都说重庆人脾气火爆,现在跟以前比起来重庆人的脾气还确实是温和了太多。
我印象最深的是电车和双层车,而现在它们都已经成为了历史。
很多时候跟年纪稍长的前辈聊天,怀念重庆以前的电车,他们都会惊讶于我竟然知道电车这种年代久远的存在。这是当然了,小时候觉得电车特别有趣,车顶伸出两根长长的辫子挂在电线上,电线连到哪儿它就能走到哪儿,慢悠悠的。有时候辫子会脱落,司机要下车爬上车顶把辫子搭回去车才能继续开。因为电车是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不可能超车,如果几辆车堵在一起了,那么只能慢慢等。所以赶时间的人一般都不会选择电车出行。
我的兴趣爱好之一就是虚度光阴,我很喜欢让我爸带我坐电车,在靠窗的位置,靠着椅背,望着头上的天线在茂密的绿叶中扫过,拨开层层叠叠的叶片透出耀眼的阳光,好像白天里的星星在闪烁。
重庆的双层巴士在我印象中是很少的,为数不多的几辆一般都活跃在渝中。第一次坐双层巴士的经历我仍然记忆犹新。
小时候我爸经常带着我到处玩,为了让我过一把双层巴士的瘾,我们俩特地坐车赶到渝中区等双层巴士。时间不巧,恰好赶上高峰期,好不容易等来的双层巴士挤满了人,司机根本不再让我俩挤上去。我爸看我一脸失望的样子,灵机一动,趁着司机关门的一瞬间将手中的口袋一扔,卡在了门缝里,他恳求司机开门让他抽出口袋。司机一开门,我爸没有抽出口袋反而往里塞,自己也跟着往车上挤。车上的司机和站在车站的我一样目瞪口呆,他连忙又关了门,可是我爸已经半个身子挤了进去,半个身子卡在门外。幸好那个时候公交车的质量没有现在好,不然我爸还不知道会被卡成什么样子。司机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开门放我爸另外半个身子进去,然后关门,开车走,留下已经石化了的我独自站在车站。
我当时严重的怀疑我爸不是为了带我坐双层巴士,而是为了把我丢掉。我身上没有钱又不认识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家,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门。零点几秒后我终于反应过来,追着装着我爸走掉的车大喊爸爸,我听见门里传出我爸激动的声音,叫司机快开门,他女儿还在车外面跟着跑。司机可能已经放弃挣扎,无奈的开了门又把我放上去。再次见到我爸我差点泪奔,差一点点走失儿童的名单上就多我一个了。
因为故事的前奏太惊心动魄,以至于踏上梦寐以求的双层巴士后反而没那么兴奋。等乘客少了以后,在我爸的带领下我们将车厢上上下下逛了个遍,一直坐到终点站才下车。
现在重庆见不到双层巴士了,有时候去其他城市却能偶遇,看到双层巴士总能让我流连一阵,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年轻时候的老爸,时光总是这么匆匆,一转眼我就长大,老爸也不再年轻,就像最后成为历史的双层巴士,很多故事也都成为了历史,活在我们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