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零食坛子,其实是一个老陶罐,大大的肚子,褐色的外衣,其貌不扬。在老家,我们习惯叫这类器皿为坛子。坛子很大,最底下放着石灰,用袋子里三层外三层裹着,防止石灰粉洒出来,石灰粉包的上面存放着很多零食。
很多,其实是我的想象。哪个孩子不希望零食多一点,再多一点?可是,这坛子里究竟有些什么,有多少,我并不完全清楚,只记得奶奶会隔三差五从里面掏出一个法饼,笑眯眯地递到我面前,就像变魔术一般。年少的孩子,总是被眼前的美食所征服,边吞口水边接过来,顾不上说点什么,就吧唧吧唧嘴吃了起来。在石灰坛子里放了一段时间的法饼,从原来绵软的口感变成了脆脆的味道,咬上一口,还掉出小渣渣来,竟是格外的香甜。物质不丰富的年代,小孩子吃零食可是一件奢侈的事,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法饼来自何处,又在奶奶的坛子里躺了多久。我只知道,奶奶那双神奇的手,总能把它们变出来,放到我嘴里。那时候的我,是多么贪恋那脆脆的味道啊。
在我的印象中,奶奶的坛子里似乎总有变不完的零食。里面不光有法饼,还有桂圆,有时也会是糖果。桂圆是干的,剥开硬壳,里面是棕色的果肉,果肉有时厚,有时薄,全凭运气。把桂圆肉含在嘴里,立马会生出甜津津的味道,每次咬上一点,能吃上好半天。糖果呢,大部分是橘子糖,也有辣椒糖、薄荷糖……它们被各色的糖纸包着,很是好看。奶奶的坛子里还有什么好吃的呢?我常常想象着,也试图从我妈那儿得到答案——尽管我妈也有一个类似的坛子,可每次我在里面掏来掏去,总是失望。妈妈的坛子里大都放着干菜,而奶奶的坛子里似乎永远都是零食,那些只为我们小孩子开放的零食。
至于坛子里为什么放石灰粉,我也很好奇。据我妈说,这是为了防潮,使东西存放得更久一些。在没有冰箱的年代,最大限度的延长了食物的保质期。你看,我们的先辈们是多么聪明智慧!同时,我也明白了法饼变脆的原因:石灰粉吸收了法饼中的水分,放得越久,饼越干,也就越来越香脆可口了。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零食种类也越来越多,软糖、硬糖、牛轧糖,雪饼、松饼、威化饼……各式各样我们叫得出或叫不出名字的零食,一一出现在小孩子们的手里。奶奶的零食坛子里,从此也能变出更多的零食了。可坛子的吸引力,却似乎在慢慢变小,变小……最后淡出了我们的视线,淡出了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无关紧要,甚至,有点占地盘。那个眼巴巴的孩子,已悄然长大;那双魔术师的双手,却日渐消瘦。
不知道奶奶的零食坛子是什么时候下岗的,也许是家里有冰箱了以后吧?也不知道奶奶的零食坛子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许是某一次她不小心碰倒摔坏了吧? 好想再看一眼那个零食坛子,就如我好想再见她一面一样。可是,却永远都见不到了。那些老物件,那张慈祥的脸,那双会变魔术的手,一并走进了时光深处,走进了那孩子最深沉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