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岁那年,牙齿右侧长了一颗智齿,不堪忍受它不断的发炎侵扰我的口腔,打扰我正常的生活,于是将它拔掉了。
35岁这一年,牙齿的左侧又长出来一个智齿。它不像上一个智齿那样来势汹涌,它像一根刺一样,一点一点的穿破牙龈,再慢慢的生长出来。静悄悄的,只是偶尔会感觉到一些痛。起初,它伪装的很好,一幅无害的样子,也没太在意,吃饭的时候会带来一些不便,吃完饭若不及时漱口,食物就会掉到那半截的洞里,那些看不见的黑色小虫子就会蚕食那些食物,然后,它们就寄生在了那个洞里,把那个洞当成一个据点,长期的盘踞那里,它们逐渐的吞噬我的牙齿,将我洁白的牙齿,咬出一个一个的洞,来打造它们的黑暗宫殿。当然,这些情况都是我的想象,但不是毫无依据的空想,确切的说,应该基于事实的一种推理。
因着这种推理带来的恐惧,我决意拨掉它。
口腔医院,在一个叫西西友谊酒店的地方。进门挂号以后,先填写一份病历。接着服务小姐告诉我,院长正在看别的病人,我们约他三点钟,是我们早到了。美女让我先等一等。填好病历后,那个温柔的护士把我带到一个年轻的女大夫那里,让大夫先帮我检查一下。一个美女大夫,很美很温柔,对于美的事物,美的人,我一向只是欣赏,并且喜欢。
我躺在治疗床上,把嘴张开,美女医生拿出她的工具,塞到口腔里的一面小镜子,还有一根长长的带钩的针,用镜子把我的嘴掰开,用针测探着那个多余的智齿,“嗯,长出来了,应该比较好拔,但是位置离神经比较近,所以还得先拍个片子,另外你左边上面也长有一颗智齿,这次要一起拨掉吗?”
“啊,上面也有,我都没感觉到呀。没什么影响的话不拔也可以吧。”
“它已经有点坏掉了。”
“两颗牙可以一起拔吗?”
“看你平时身体怎么样了,还得看看下牙的长的情况。最好还是错开一个星期。”
“好吧,那就先拔下面那颗吧。”
美女护士又带着我去影像中心。途中,她问我,“最近没什么打算吧?”“什么打算?”“因为拍片子有辐射,所以如果……”“你是说怀孕吗,没有。”“嗯,那就行,因为我看您还年轻。”“没关系的。谢谢你提醒。”
我把耳钉摘掉,护士给我穿上厚厚的防辐射服,我站在那个大大的仪器前面,用牙齿咬住了一个用橡胶套的长方形的小方块。头顶上有三个夹子伸下来,夹住我的头,将我的头固定住了。“闭上眼睛,保持这样的姿势,等两分钟。”我闭上了眼睛,很短的时间,影像中心的大夫进来了,“好了。”她说,接着,夹我头的夹子松开了,我的牙齿松开了那个小方块,嘴也张开了。再次戴上耳环后,我问:“片子什么时候能出来?”“很快,我们回到大夫那儿应该就好了。”
于是,我们又经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回到了美女大夫那里。美女大夫正在看我的片子,“牙齿特别靠近神经,可能比较难拔,等一会儿院长过来再看看。
紧接着听到一点轻微的脚步声,院长来了。“你躺下吧,我看看。”我隐约的闻到了一阵香味,不是那种俗气的香,是一点的松木的香味,或者还有一点的檀香。我把嘴张开,他看了一下牙齿的位置,又看了一下片子,拿出了一根细细的针管。“我先给你打麻药,会有一点点疼。”“嗯。”我用喉音回答他。我的脸上被蒙上一层绿色的布,嘴的位置有个洞。这块布,很人道,它阻挡了我亲自见证的刀光剑影,只留给我黑暗和遐想。我牙龈有一点点痛,接着感觉到麻醉药顺着牙龈流下去,逐渐的散到了左腿的部位,整个人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我的左半边脸感觉到了一阵麻木。
“你的牙齿长的离神经比较近,拔的时候可能会碰到神经,会疼,如果疼,就举手。”我点了点头,大概没人看得见。他开始上刑具招呼我了。我不知道那些刑具都包括些什么,但,肯定有一个切割工具,我看到过锯木头时的锯子,电锯,木头放在上面,木屑乱飞,一块木头就被切成两半。我的牙齿现在正在遭受着这种工具的切割,在口腔中发出了持续的绵长的滋滋的声音。我的嘴张开着,左半边的嘴,一直处于被撬开的状态,我有点担心这样持续下去,嘴会不会被撕裂。感觉到一点点疼,我”啊“的叫了一声。“可能碰到神经了,我先停一下。”院长住手了。我的嘴再次合上。稍稍感觉轻松了一些。接着,嘴再次被打开,滋滋声再次传来。
院长身上的松木的香味持续的传来,多少有一些安定心神的作用。我想:每一个牙医都应该喷这种味道的香水,这是一种职业操守。
牙齿被四分五裂开了,那种滋滋的声音每响一次,会停一下,医生会将嘴里的碎片取出,护士拿着一根管在吸口腔里多余的液体。我耐心的等待着,担心着,担心着嘴被撕裂,担心着拔牙的时候触着那根神经。“你的牙齿长的特别深,而且,在牙龈里打了弯,所以特别不好拔。不过快了,再等一下就好了。”院长安慰着我。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那切割的声音终于停下了。
“拔出来了。稍等一下,需要把创品缝合一下。”我感觉到有根线在我脸上拂过,也许是我的想象,因为我的脸已经被一块布给覆盖了。我的嘴又被打开了。我没感觉到疼,只是感觉线穿过牙龈肉时拉的感觉,应该是十字缝,我想着,因为医生剪了两次线。
他塞在我嘴里一块纱布,“咬着,40分钟后再吐出来。如果有什么不适,尽快联系我们。”
我起身,对他道了声辛苦。等着开药。回家。
晚上睡觉时,脸已经肿的很高了。大概麻醉药已经失效了。疼。心脏突突的跳着,拔牙的创口也跟着突突的疼,创口附近的那根神经连着肚脐,肚脐也跟着疼。
夜里,我在疼痛中,昏睡了。
晨时,我在疼痛中,醒来了。
妹妹上次拔牙,用了三个小时,几天没能吃饭。我以第一次拔牙的痛感来揣测她的痛感,觉得她有些娇气。这次,我拔牙,我体会到的她的痛感。
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经历,永远体会不到别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