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景年间,紫宸国遭其西南的迟涛国来犯,战火连天,位于西南边陲的红仲镇沦陷,镇上的百姓深陷战争之苦,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廷见事不妙,广征有志之士,抵抗外敌。一时虽无法结束战争,却也使迟贼止于西南,无法寸进。
紫宸国的王都,位于国土中东部,名曰紫羽,一来地域距战场相去甚远,再者因是天子脚下,人来客往,繁荣依旧。恰好,这日又是中秋佳节,路上的百姓一个个脸色喜气洋洋,完全不受战争影响,倒使集市更添了几分热闹,在集市的一角,一个老妈妈打扮的甚为喜庆,她身前的摊子上,摆着些挂式流苏之物,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无力招呼,倒显得冷冷清清。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子路过此处,脸上的表情清清淡淡,仿佛这热闹的节日气氛也无法沾染分毫。眼中含着一汪清泉,落入余光的一米流苏,像那石坠清泉,使她怔怔的停在了小摊前。老妈妈抬眼看了看这个清淡如雪的女孩,只见她一袭白衣,一尘不染,仿佛画中人。
“姑娘,这挂饰这般精巧,何不买一个挂于闺房。”
老妈妈轻轻拣起一个挂饰,慈言悦色的说道。
“啊?哦,的确精致,敢问老妈妈这流苏怎么买?”
那女孩闻言,从货摊上移开眼,如梦初醒,随即用葱白的玉指点了点挂在架子上的一只流苏。
“啊,这只流苏啊,若是姑娘喜欢,拿去便是,这是一位夫人遗落与老身这的,许久不见人来寻,渐渐也就成了这竹架子上的装饰之物了。”
老妈妈听到白衣女子的询问,手上的动作一滞,抬眼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眼前的人,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
“那怎么行,啊!”
白衣女子正要推脱,忽然一个孩子,跌跌撞撞的迎面投入她的怀里,惊得她脱声而出。
“师父,尘儿可找到您了。”
那孩子抬起脸看着一脸糊涂的女子,小脸满是惊喜。
“孩子,你叫什么,你的爹娘呢,为什么叫我师父啊?”
女子缓过神来,蹲下身,摸了摸男孩乱糟糟的头发,关切的问道,心想着这孩子也就三四岁的样子,为何一身青衣,背后还背着一把比他还高的剑,本该在爹娘身旁嬉戏的年纪,却独身一人,一脸脏兮兮的,更令其心惊的是,随着脸上的灰渍一点点的被拭去,那眉眼,竟和他那样的像。
“清雪师父我叫清尘,是惊羽师父在弥留之际让我来找你的。”
小男孩拿出身后的剑,说到惊羽师父,眼角滚落出大片泪珠。
“师父……”
清雪放开清尘,颓然栽倒在地“师父,你说过,待到桃花开满念归崖,你定回来,这些年,桃花开了又败,可为什么我等来的竟是如此噩耗。
“清雪师父,师父,师父!”
“啊?”清尘不知喊了多少声,清雪才被仿佛从天边传来的声音唤醒了过来。不知不觉中,她已是泪流满面。
“清雪师父……”
清尘伸出小手,摸了摸清雪的脸,小嘴嘟嘟着。
“来,清尘,告诉姐姐,惊羽师父是怎么去的。”
清雪调整了一下情绪,握住清尘的小手。
“清雪师父,惊羽师父是在与迟涛国对战中,因兵力不敌,被敌军所伤,重伤不治,在军帐中,去了。”
清尘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唉,师父也是死得其所了,可是你如此年幼,怎么会时时呆在军帐呢。”
清雪听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小小的人,疑惑的问道。
“嗯~这个,清尘也不清楚,清尘从有记忆起便跟在师父身边了。”
尘乌黑的眼睛转了转,摇了摇头。
“唉,罢了,既然你是师父所托,便也就是我的师弟了,走吧,师姐带你回念归崖。”
“不,清雪师父,你是尘儿的师父。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清尘摇了摇头,随后竟跪下身,对着清雪深深一拜。
“可……”
“姑娘,我在一旁看的清楚,这孩子与你师徒缘不浅哪”
清雪刚想拒绝,在她心中,虽然已接受了师父离去的事实,可让她收着孩子为徒……,却没想到,一片的老妈妈竟然开口了。
“老妈妈,清雪没想到您还有这般慧眼,罢了,可匆忙间,也没个信物啊。”
清雪惊异的看了一眼老妈妈,叹了一叹。
“呵呵……这倒无妨,我看姑娘对这只流苏甚是喜欢,不如就将这流苏赠予这孩子吧”
老妈妈仍是一脸的慈祥,将架子上的流苏取下,递与清雪。
“清雪师父,尘儿喜欢这个流苏。”
清尘看到老妈妈冲着他眨了眨眼,眼睛一转,扯了扯清雪的衣袖。
“好吧,既然如此,便收下你吧。”
清雪淡淡一笑,接过流苏,道了句谢,随即将流苏系在了清尘的剑上。
“姑娘不必谢老身,缘散缘聚,自有天意。去吧。”老妈妈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不可琢磨。
“走吧,尘儿,跟师父回念归崖。”
中秋的月亮照在师徒二人的身上,映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真是的,怎么这么快便尽了呢?”
桃树下,清雪面色微红,稍带着醉意,一脸疑惑的晃了晃空酒坛子。
“雪儿,喝酒怎么不叫上师兄呢一个人喝多无趣啊。”
一白衣男子从树上一跃而下,衣袂翩飞,遗世独立,嘴中打趣嗯,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师兄,你夺我酒坛作甚,这桃花酒怎么如此不禁饮,今年定要多酿一些。”
清雪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清书,与其说是回答眼前人,却更似自言自语。
“雪儿,自从爹去戍边后,每一年落英缤纷之时,你都会将桃花收集起来,酿花为酒,而今多年已过,这桃花酒的味道,是否有所变化呢。”
清书放下坛子,携半醉半醒的清雪落座一旁,轻拂去其身上的落叶,秋风微凉,桃叶已见黄。
“变了这一坛桃花,不似从前醉人,它,好苦啊。”
清雪抱起酒坛,一滴清泪滑落其中。
“唉,真不知你何时才能放得下。”
清书长叹一声,身边之人,泪眼迷离,再无回话,好似睡去了。
“啊!嘶……”
“尘儿,快松手,你怎么如此莽勇,师父不是说过,以你现在的功力,还不足以得到绝思的认可!”
一声惊呼入耳,清雪一个箭步上前,运气夺下清尘手中的绝思,厉声呵责,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担忧,焦虑的检查清尘是否受伤。
“师父,尘儿知错了我只是想快点学好武功,好实现师父名扬天下的抱负。”
清尘看到清雪生气了,赶忙扔下绝思,乖乖认错。
“名扬天下?是谁和你说我想名扬天下啦。”
清雪见清尘无事,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尘儿就得知道,师父放心,尘儿一定好好练功,早日仗剑江湖,名扬天下。”
尘儿自信的拍了拍胸脯,一脸的得意,心里暗笑,还好师父不生气了。
“哦……”
呵呵,名扬天下吗,清雪点了点头,一丝苦涩划过心疼。
“师父师父,我们明日出去玩好不好,尘儿听清书师兄说,这两日山下可热闹了。”
清尘见清雪情绪不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清书师兄?”
清雪猛地抬眼,回头看向仍坐于一旁的清书,此时他也正注视着二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啊?你个小鬼,想出去玩,干嘛要拉上我。”
清书见到清雪看向自己,起身走上二人,佯怒的敲了一下清尘的脑袋,心中却是波澜万千,前一刻还是半梦之态,后一刻便做出来反应,这个孩子,在她心中,已是如此之重了吗。
“哎,师兄,你怎么还跟一个孩子计较上了。”
清雪扫去清雪的手,抚摸着清尘的头,嗔怒中带着宠溺。
“唉,看把你心疼的,轻轻一碰,哪里伤的到他,哼,不跟你这个小鬼一般见识。”
清书做了个鬼脸,无奈的捏了捏袖子中的手指。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脾气。”
清雪为清尘整理着衣服,低声自语道。
“师父,我们明天去买包包和糖葫芦,好不好。”
清尘攀着清雪的肩膀,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
“这……”
清雪垂下眼,露出为难之意。
“雪儿,明日便是中秋了,就带这个小鬼出去散散心吧。”
看着清雪眉间化不开的愁,清书的嘴角弯了弯。
“中秋?又到中秋了,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清雪站起身,恍然若思,眼中浮现一层水雾。
“嗯嗯,明日是中秋呢,我们下山去玩吧!”
清儿感激的看了一眼清书,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好吧。”
清雪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
“师兄,一起去吧,我也该换个心情了,毕竟,不能让尘儿活在我的悲痛中。”
清雪回个身,将清尘揽入怀着,释然一笑。
“嗯,好。”
清书点了点头,罢了,孰轻孰重不重要,她快乐,便好。
“师父,为什么你不喜欢下山呢,是与他人有约,在此等待吗?”
第二日清尘,看着对崖碑发呆的清雪,清尘一脸的疑问。
“没有,师父谁也没有等,不会有人来念归崖,走吧,清书师兄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清雪摇了摇头,拉着清尘走下崖,清冷的表情,好像碎了一角……
“你想干什么,大爷,我身上只有这些银子,全都给你,求大爷放过我吧。”
一条幽静的巷子里,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缩在墙角,惊惧的望着身前一个粗犷的大汉,畏畏缩缩的递出一个荷包,另一只手却始终置于身后,紧握成拳。
那大汉微微一撇嘴,接过碧色荷包,面露喜色,掂了一掂
“真晦气,看你穿的不错,竟就这几个子儿,都不够和顿花酒的,不过这小模样,着实让爷我疼的紧”
大汉一脸不屑的将荷包塞入腰间,却未离去,反而淫笑着上下打量着面色惨白的女子。
“啊!救命啊!”
坐在地上的女子见他一步步逼近,收回颤抖的胳膊,紧紧抓住衣服,另一只手却仍仅仅背于身后。
“小娘子,你就从了大爷我吧,啊,你是谁,让开,大爷我对男的没兴趣。”
大汉一抹鬓胡,双目如鼠,这欲扑将上去,眼前一花,如花娘子竟成了青衣男子,刹时火了。
“就你这般模样,小爷我瞧过,恐我午夜无眠了,你在这良辰佳际行这苟且之事,搅了小爷我的心情,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嫌弃上我了,这荷包倒是精巧,置于你处岂不暴殄了,还是我替你收着吧。”
清书看此恶徒,甚是无语,侧过身对身后的姑娘稍作安抚,目光一转,未等那大汉做出反应,手中竹笛一转,将荷包勾于手中。
“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管闲事管到老子头上,你知道老子是谁不,知道“霸天虎”不,他是我大哥。”
大汉回过神了,见银子被夺,气炸了,喊出这一代地头蛇的名号,心想着,小子,你废了,说着,一拳朝清书面门挥了过去。
“哦,明白,赖皮虎的小弟,可我这个人并不喜欢你这种杂毛小猫,哎,爪子痒了吗!不知你需不需要我帮你骚骚痒。”
清书反手格开迎面而来的拳头,寒光扫过,一把利刃已抵上了那恶徒的喉咙,一脸戏谑的调笑道
“再让我碰见你欺凌他人,小心我青影让你变成死猫,滚!”
“大侠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呼……”
拳头上一阵痛麻,还未等他收回拳头,眼花缭乱间,颈间一片冰凉,那根竹管,刚刚还是一支笛子,此时竟化作三尺青锋,稍稍寸进,就会让他横尸当场,一串串的冷汗打湿了襟子,见清书收回青影,那里还敢想什么小娘子,长舒一口气,头也不敢回的跑了。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在这里谢过了。”
见歹徒被吓得魂不附体,回过神来的女子向收起青影的清书微微一福,道了句谢。
“举手之劳,柳姑娘客气了。”
清书转过身,将荷包还于惊魂稍定的女子,道了句受惊。
“公子抬举了,还是唤婢子婵儿吧。”
那女子接过绣有“柳”字的荷包,将身后以握出汗的拳头看着手中之物,摇了摇头,微微失神。
“到时我唐突了,这个物件倒是别致,难怪我怪姑娘一直将此物藏于身后,想必是心上人赠予的吧,姑娘万事小心,清书就在此别过了。”
清书抱歉一笑,想到于清雪二人之约,稍作寒暄,便转身离去了。
“唉,公子你只猜对了一半,这双柳佩的确是一对有情人的相诺之物,可这双柳却俱已成了黄泉双流。小姐,漫漫江湖路,若你在天有灵,可否为婵儿与这双柳佩指条明路啊。”
看着清书远去的背影,婵儿再一次摇了摇头,紧紧握住手中的双柳佩,重重的叹了口气。
迟涛国王于六月前递了降书,陷于战火之苦的紫宸百姓终又回归安宁,这年的中秋月异常的明亮,为殒命于战场的人们照亮了团圆的路,河中飘着一盏盏莲花灯,带着声声祈祷荡入客居人的梦中。
“师父,愿你在天国一切安好,我会照顾好尘儿的。”
“父亲,清书会照顾好师妹和清尘的,放心吧。”
望乡湖旁,清雪点燃一盏河灯,闭上眼睛默默祝福这,身边小小的清尘学着清雪的模样抱起拳头,沉浸于他的小思念中,一睁眼,看见身后一脸温柔的清书,欢快的扑了上去。
“清书哥哥,你到哪了去了,我和师父找了你好久。”
黏在清书身上的小人扬起红扑扑的笑脸,指了指回过身来的清雪说道。
“这灯月相辉的日子,你清书哥哥肯定是去英雄救美去了。”
清雪看了看清书手中平日置于腰间的青影,笑呵呵的揉了揉清尘的头发。
“还是你清雪师父了解我,相较马革裹尸,我还是喜欢仗剑江湖,除霸济弱。”
清书含笑看了眼一脸溺爱的清雪,将目光投向了水中一盏盏无终漂泊的河灯。
“清书哥哥不喜欢上战场吗,那些身披铠甲的大将军,多威风啊,尘儿长大以后定要手持绝思,将贼军杀个片甲不留,扬名天下。”
清尘放开清书,自豪的看着一脸无奈的清雪,手捏剑诀,一招一式,真真有种横扫千军之神韵。
“唉,这清尘,终归还是太小了,他只知道威震沙场的将军如何威风,却哪里知道,为了财富权势,那冰冷的土地下,葬尽了多少将士的归乡团圆之心,那白发间的生前身后名,耗尽了多少人的斑斑岁月,父亲这一命,又能换来紫宸几载的和平呢。”
看着清尘在一个个小摊前欢欣雀跃,清书拍了拍失神的清雪,默默说道。
桃花作酿,落雪为泉,春去秋来,这杯酒,一品,又是十年,潺潺雪水,汇流成溪,藏满了守崖人的纤纤心意。
“尘儿,过来一下,帮师父将这个坛子埋起来。”
清雪封好一个坛子,对练武场上的清尘招了招手。
“来了。”
清尘跳下台子,俯下身抱起桃树下的坛子,不解的问道:
“师父,你埋这个坛子埋了十年了,难道就不会厌倦吗。”
“怎么,尘儿是厌倦了念归崖的生活了吗?”
清雪诧异的抬起头,忽然发现,十年了,尘儿再不是当年那个只要一根糖葫芦便能哄好的娃娃了,舒展开的眉眼多了分凌厉,即便不愿去想,这孩子竟像极了那时的师父,师父说:
“男儿志在四方,这念归崖,终归是,小了点,任尔驰骋的疆场上,即便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啊。”
“没有,只是觉得这崖上,少了点什么……”
清尘摇了摇头,将最后一层土盖好,目光却游离天际。
“哦~”
“师父,尘儿埋好了”
“师父,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清尘正要转身离去,却发现一向喜欢与他说话的清雪,看着落满雪的枝丫怔了。
“没什么,我在想你清书哥哥怎么去了这么就还没回。”
清雪随意找个理由搪塞,天边的云,渐渐散去,那里写满了身边这个少年的向往。
“是啊,这一去已是两个月了,再过一个月就该过年了。”
清尘低下头算了算日子,却未察觉转过回房的清雪带着沙哑的嗓音。
崖上的积雪,来不及融化,一场旋然而落的春雪装点了又一个新年,山下的百姓看烟花,山上的人在一声声渺远的鞭炮声中细数着融于雪水中的年华。
“尘儿,过年了,看师父为你的十六岁准备的新衣服,试试。”
落了一夜的雪,初一的早上,清雪捧着为清尘新裁制的衣服,满脸兴奋,高兴的像个孩子。
“师父,以后你不用给我做新衣服了,我十六岁了,穿着这样的衣服,要怎么名扬天下啊。”
清尘看着这件针脚粗糙的衣服,不情愿的撇撇嘴。
“哦,好吧,我知道了。”
清雪将衣服置于旁边的石桌上,十年了,尘儿终归是长大了,还能留住他多久呢。
“喂,清雪,想什么呢?”
“师兄,何时回来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清雪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回过身,眼前的人,正是数月未见的清书。
“清雪,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看着清雪微红的眼睛,清书皱起了眉头。
“我哪里哭了,不过是树上的雪落在了脸上罢了。”
清雪抖了抖树枝,勉强的掩饰着。
“哦,这样啊。”
清书释然的笑了笑,清书不再追问,看着石桌上的衣服,他便什么都明白了,他就知道,这个孩子心中的抱负,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师兄,这段日子这么去了这么久,难不成是给我找了个师嫂。”
看着清书眼中的愁容,清雪眼珠一转,调笑道:
“嘿嘿,师兄,你也的确该给我找个嫂嫂了。”
“嘿~,你个小丫头,还管到你清书师兄头上来了,我数月不归,的确是因为山下发生了大事。”
清书扬起竹笛敲了一下清雪的脑袋,眉头皱的愈加深了,清雪啊清雪,师兄的心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真跟师兄装傻啊。
“大事?难不成皇帝驾崩了?”
清雪吃痛的揉了揉脑袋,眯着眼,一脸的疑问,他们念归崖不理政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师兄这般上心。
“还真让你这个小丫头给猜着了,不过驾崩的倒不是不是我们紫宸的皇帝,清雪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场战事吗。”
在清雪惊异的表情中,在心中埋藏了十年的伤,再一次变得鲜血淋漓,那场夺取了师父的战争,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十年前的那场战事,以迟涛国王一封降书画上句号,那国王倒也讲信用,在位年间,迟涛国当真没在犯紫宸一分国土,但人算不如天算,迟涛皇家内部的一场兵变,让老国王驾崩的使人措手不及,新登基的皇帝是一个野心极大的阴谋家,在他的淫威下,迟涛军队再一次挥师南下,和突如其来的一直,让紫宸朝廷乱了方寸,各地官员接到朝廷命令,纷纷在自己所管辖内征兵,而紫羽因是王都,响应更为热烈,夜幕下氤氲着声声妇人的哭泣,十年的和平安宁,一朝即碎。
“怎么会这样,师父若是在天有灵,定然要伤心了。”
知晓了这个中因果,清雪不禁踉跄,忙扶住身旁的桃树。
“清雪,振作点,无论如何,你还有师兄在。”
“师父,我要去参军!”
清雪在清书的搀扶下坐在了石凳上,刚要倒一杯茶平复一下心绪,清尘突然握着剑从树后闪身而出。
“尘儿,你说什么?”
“啪”,清雪看着一脸意气的少年,手中的杯子滑落,应声而碎。
“我要成为将军,用手中的绝思斩尽迟涛贼子,为惊羽师父报仇,名扬天下!”
清尘握着绝思,眼中的意气愈发盛了。
“尘儿,别闹了,疆场并不是你想上就能上的。”
清雪强压下嘴边的“不许”二字,和颜劝道,
“师父若是信不过尘儿,徒儿斗胆与师父比试一场,如何?”
清尘一脸桀骜,绝思上的流苏飞扬,一个奇怪的图案闪进了一旁面无表情的清书眼中。
“好!”
清雪咬了咬牙,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徒儿就得罪了。”
绝思出鞘,虹光耀日,十年的磨砺,清尘早已将清尘使得得心应手,一招一式,利落果决,那一派少年意气,更使这挥舞多了分凌厉。这样子,真的是像极了年轻时的惊羽。
“啪”
一个慌神间,清雪手中的剑直直的飞了出去。
“师父,我赢了。”
绝思归鞘,清尘双手抱拳,眼中光彩奕奕。
“知道啦,知道啦。”
清雪点了点头,看着插于土中的剑,勉强翘了翘嘴角,从什么时候开始,尘儿不再请教自己,终归是长大了,终归是留不住了。
“尘儿,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清雪靠在桃树上,眼中无神,不再看清尘。
“师父,你放心吧,待我将贼军赶出紫宸,我定身披金甲,荣归故里,名扬天下,驾~”
鸿睛一声嘶鸣,雪中留下串串马蹄印。
“清雪,缘聚缘散,留不住的莫强留,何必如此执着,生生苦了自己。”
清书叹了口气,这一幕他早已猜到了,明知清雪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却仍是要劝一劝。
“师兄,我累了,陪我喝一杯吧。”
清书点破了她心中最后的坚强,清雪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好,你想喝多少,都好,干。”
天上繁星点点,山上清歌悠悠,清雪伏在石桌上,半醉半醒,喃喃自语。
“十二年了,从四岁开始,他的一声师父化开了我冰封已久的心,十多年来,他从未说过一句想念父母,原以为这些年的相伴,他已将这里当成了家,可最终还是走了,十年前,他说要名扬天下,实现我的抱负,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既然你让我等你回来,那我便等着,反正,我也已经习惯等待了……”
紫宸国的三月,桃花纷飞,落英缤纷,融雪汇流成泉,从落雪中开出的桃花,娇艳的如同挂着泪珠的美人面。
“尘儿,帮师父把这个坛子埋起来。”
在桃树下捣鼓坛子的清雨说道。
“清雪,埋好了。”
“清……嗯,谢谢师兄。”
清雪抬起头,嘴边挂着一丝苦笑:
“抱歉,师兄。”
“没关系,我是你的师兄,不必和我如此客气。”
清书拍了拍清雪的肩膀,无奈的叹气,清尘走了,你的心也灭了,若是把我当成清尘可以让你快乐起来,那我也没什么关系。
“师兄,天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清雪淡淡一笑,抱了坛酒,坐在了桃树下。
“好,你也早点休息,春寒料峭的,仔细着别着凉了。”
清书站起身,将一件外袍披在了清雪的身上,既然醒着这般痛苦,倒不如醉了的好。
“尘儿,那年桃花雨落,你说让师父跟着你,现在师父跟不上你了,那便在原地等着你,等着你回来,与我一起挖出桃花酿,一同在落英在对饮……”
重阳佳节,登高望乡,客居的游子踩着落叶望着家的方向,年年岁岁守在念归崖上望归人,穿过落叶修竹,守过日升日落,却是日日念归人不归。
“清雪,在看日落吗?”
清书从山下归来,看着天边,他知道,那是清尘离开的方向。
“没有,我是在看天边的鸿雁,大眼南飞,又要到一年落雪时了。”
清雪摇了摇头,颇为感慨的说道。
“是啊,一年一年,多快啊。”
清书看着远去的大雁,点了点头。
“师兄,你说到了冬天,尘儿有冬衣穿吗,他会不会冻到啊,不行,我要在落雪前为尘儿赶制出一件冬衣。”
看着簌簌而下的落叶,清雪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身。
“哎,我说清雪你,真是,怎么,师父当够了,改当娘了?”
“不行,我的手艺那么烂,就算是制好了,尘儿他会穿吗?”
如此想着,清雪的眼中划过一丝担忧。
“唉,清雪,你可曾想过,这孩子的爹娘可还在人世。”
清书深深的叹了口气,咬咬牙,问出了在心中压了好久的问题。
“算了,不管了,还是先制出来吧。”
说着,转身就向窑屋走去。
“唉,清雪……”
“尘儿的爹娘,娘我不知道,但他父亲……师兄,或许你还有个弟弟呢。”
清雪停住脚步,淡淡的说道,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父亲?难道我的二娘是柳府的一个侍女,不会啊,那女子的年纪,好像还没我大呢……”
听了清雪的话,清书嘴边划出一丝苦笑,细细想来,这孩子倒是比他还要像父亲。
“师兄,你近日可有下山之意?”
清雪搓了搓针眼遍布的手指,跳到桃树下,掀开覆于清书脸上的册子,古灵精怪的附在闭着眼睛的清书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啊!哦,清雪啊,怎么了,又想让师兄陪你喝酒了?”
清书一惊,拍了拍痒痒的耳朵,笑呵呵的问道,心想着,这个小丫头。
清雪无奈的扶额,
“师兄,我是问,你最近可有下山之意?”
“下山?在山上呆了不少日子了,的确想下山去看看了。”
听此一问,清书一脸的诧异,但看了看满山的萧瑟,瞬间明白了,唉,这个小丫头,这股机灵劲不减当年啊。
“如此便真的太巧了,师兄,尘儿的冬衣我裁制好了,还烦请师兄帮我跑一趟,还有这信中是我的一些叮嘱,也有劳师兄一道捎去,若是能帮我带回只言片语便更好,若是不能……也帮我看看,他现在过的好不好。”
说着,便将怀着已封好的信交予了清书。
“哦,既然你如此放心不下清尘,那我便帮你跑一趟吧。”
清书借过书信,面子上应的轻松,就这般挂念那个孩子吗,若是能如此对我分毫,便是死,也是甘愿了。
“那边有劳师兄了。”
清雪抱拳致谢,眼中的神采,好似清尘就站在眼前。
地上的落叶,附上了一层落雪,时常会有一两只觅食的小雀在雪上烙上两三点梅花,落满雪的桃树下,清雪用手扒开覆在树下的雪,满脸兴奋的挖出坛子,连树上的雪落上眉间都没有察觉。
“清雪,瞧把你兴奋的,连雪落到了脸上都不知道拭去。”
清书俯下身,抬手为清雪拭去眉间的落雪。心中默叹着,唉,不就是战事要结束了吗,瞧把你高兴的。
“师兄,来,陪我喝一杯吧。”
“好。”
清书接过坛子,与清雪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想喝,师兄便陪你,只求能多见到你如此神色……
紫宸三月,桃花满皇都,小肆的一角,一袭白衣的女子,一阵风过,几瓣桃花飘进小肆的窗子,覆住了桌子上的几点酒液。
“小美人,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来,陪爷几个喝几杯。”
沉醉于晶莹花瓣的清雪被一阵鸭子嗓聒噪了思绪,刚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眼前寒光一闪,刚刚那个烂醉的“胡子大爷”此时竟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颈间的青锋一动,随着一声怒喝,连滚带爬的出了酒肆。
“多谢少侠出手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清雪双手抱歉便要道谢,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那张念了无数个日夜色面孔。
“尘儿……”
“师父!尘儿回来了!”
这个场景,在清雪梦中上演了一遍又一遍,可当那个人真的出现面前,清雪竟有些手足无措……
“尘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走,和师父回念归崖,跟师父好好说说这些日子你过的如何……”
“师父!”
清雪难掩内心的激动,没完没了的说着,却突然被清尘打断。
“师父,尘儿,还不能同你回念归崖。”
清尘紧紧的握着拳头,抬头看着满脸兴奋的清雪
“为什么?”
清雪一个踉跄,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师父明白了,这红尘世界,终归比那安静的念归崖精彩。”
“不是的,师父,尘儿并不贪图这繁华喜乐,只是,尘儿要为母报仇。”
清尘忙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道。
“为母报仇?尘儿,你找到你母亲了?那你的父亲……?”
尘儿,终归还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而那个埋在心中十几年的疑问,也终于要得到答案了……
“我的父亲,就是,惊羽师父……”
师父……果然,如此……
故事发生的那一年,桃花落满了扶柳楼,柳纤月踏上二楼雅间,耳边音韵袅袅,一片桃花荡过耳边垂下的青丝,悠悠然划过眼前,娉婷间,好似桃面美人倾情起舞,纤月抬眼望去,目光的尽头,剑眉金甲的将军,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扣着木桌,手指交错间,一律自成。
情不知所起,一眼万年。
三月桃花,佳人恋英雄,这份情发展的如雪水入渠,月余的时光,不禁让看客叹一句,良辰易逝,命运弄人。
若是这对璧人是市井中的一对普通眷侣,百年过后,定是一段佳话,却偏偏这柳纤月是柳国公府的千金,而这柳家是迟涛的的老皇帝在多年前嵌入紫宸国的一颗钉子。再说那金甲将军,却是在月前与迟涛一战成名的青年前锋惊羽将军。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虽然柳震岳面子上还是紫宸朝臣,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家女儿嫁给紫宸的一个将军,特别是在这种是非之时,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太医的一句如珠走脉,却使得无论柳震岳用尽何种解数,也无法让柳纤月那颗心动摇分毫。柳震岳无可奈何,只能封锁消息,以求护得女儿周全。怎知祸不单行,惊羽赶赴前线约有七八个月光景,在一天夜里,柳震岳骚尽满头银丝,为着那个不久后便要降生的孩子煞是苦恼,正哀声叹气,耳边一阵风卷过,抬眼时,一只蓝色的纸鸢已钉在了书案旁的一根梁柱上。展开纸鸢,柳震岳如招晴天霹雳,迟涛国王的武绝脾性,迟涛从百姓至王侯,无不领教,若是不将这个孩子交出去,他柳家这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听闻了这个消息的纤月悲痛欲绝,却也知道无法忤逆父亲,于是,便只好在孩子出世的第二日的晚上,含泪将襁褓中的婴儿交给了乔装打扮的贴身丫鬟婵儿,拖她将孩子带去前线,交于他的父亲,惊羽。而在婵儿成功潜出国公府后,柳纤月深知无言面对父亲,便用几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爱过念过的一生。
且说迟涛国的暗党不知从哪里得来纤月的消息,再加上连日战势于己不利,便想出了这个办法,将孩子作为人质,要挟紫宸挂帅将军惊羽,以助己方军队突出重围,甚至还想过让惊羽自动献关投降,却不想等了数日,等来的却是纤月小姐自缢归天的消息,事情既已如此,迟涛势力也再不好做什么,若是将柳家逼了个鱼死网破,于自己,没什么好处。而那婵儿,却已在迟涛兵将为失良策捶胸顿足之时,将孩子带到了惊羽面前,了解了个中缘由的惊羽,料想纤月此时定已与他天人永隔,悲痛之余,却无法为挚爱报仇,柳家在紫宸几十年,在朝廷中早已是根基甚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此攸关之际,若制柳家,恐有动摇国本之险。无奈之下,为抱这孩子周全,惊羽对外只说这孩子是家乡突遭变故的故友托付于他的,对孩子,他也是以师徒相认,并不说破。再说婵儿,辞谢了惊羽的收留之意,使了个瞒天过海之际,在幽秘处换回侍女衣服,将自己扮作憔悴状,潜回柳家地窖内,待到柳家人发现之时,看她此等模样,便全当是柳纤月怕她的自缢之行会被其贴身丫鬟阻止,便趁其不备将婵儿迷倒,关入地窖,而柳家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悲痛中,哪里还会有人细究,于是婵儿便顺理成章的继续留在了柳府。婵儿这般绞尽脑汁的回到柳府,倒也不是贪恋柳府的豪华,因为她的主子在弥留之际将一块双柳配交于她,若是她的孩子有一日可以得到父亲认可,便全靠这双柳配做个凭证。至于双柳配的约定之物,乃是那孩子生来便有的胎记,以及惊羽的配剑绝思之上的那个印记。便是为了小姐的这份苦心,婵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回到柳府,原本以为故事到这里便告一段落了,却怎知,这场战争,一打便是四年,贞景十八年,紫宸边关发生了一场迟涛国策划已久的一次偷袭,为打压紫宸将士士气,这场投降迟涛倾尽了所有,却怎么都没想到,惊羽已己身为饵,诱敌深入,给了迟涛军队重重一击,迟涛国一步错,步步错,终至弹尽粮绝,于六个月后递交了降书,而在那场哗变中,惊羽身受重伤,被救会帐内,将绝思交于了年仅四岁的小惊羽,交代了他,让他上紫羽念归崖,找一个穿着一袭白衣,袖间绣着两三点桃花,名唤清雪的女子,并拜她为师,便殉了国。
婵儿听闻这个消息,握着双柳佩的,咬着嘴唇,泪如雨下,
“双柳佩,却为何一个都留不住……”
那场战争结束后,婵儿继续在柳府服侍,心中多了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小少爷,却不知念归崖在何处,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十余年。一日,婵外出为老夫人采买布料,与一少年小将插肩,流苏飞起,一个印记跃入婵儿余光,十几年了,清尘终于知道了,他的母亲叫柳纤月。
小肆内,招揽生意的小二,很识眼色的为清雪空了的杯子填满了茶水道了一声客观慢用,转身招呼其他客人。
清雪抿了口茶,神情恍然,
“所以,尘儿是决定回你真正的家喽。”
“是的,我的确是回了国公府,但不是为的什么团聚,而是要手刃十八年前逼死我母亲的柳震岳。”
清尘将手中的杯子重重一顿,咬牙切齿。
“可这柳震岳的势力,连皇上都对他无可奈何,你又能拿他怎么样。”
清雪拂落衣襟上的桃花,目光中是出人意料的轻描淡写。
“哼,只要我成为振国将军,谁输谁赢可就不一定了。”
清尘手握绝思,嘴边划过一丝冷笑。
“师父,待我为母亲报了愁,定会回来。”
见清雪不做声,清尘将绝思放于桌子上,握住了清雪冰冷透骨的双手,说了句等我,不等清雪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呵呵呵……小二,将茶水撤了,给我拿坛酒来,最烈的那种!”
清雪将杯中的茶水覆于桌面的桃花之上,浮起的桃花慢慢荡开,氤氲朦胧,仿佛泪眼中的三月桃花。
…………
“师兄,帮我再取一坛桃花酿来。”
念归崖的石桌上,摆满了空谈子,清雪晃了晃手中的坛子,嘀咕了一句,趴在桌上,不醒人事。
“唉……”
清书扒开清雪握着坛子的手,抱起清雪,目光愈加深沉。
第二日清晨,被清书灌了数碗醒酒汤的清雪,迷迷糊糊间,抬手挡住了射进窗棂的阳光。
“清雪,感觉好些了吗?”
听到动静,清书逆光而站,将一碗清粥递与了起身的清雪。
清雪接过碗,泪水再次朦胧了双眼,
“师兄,尘儿,他有走了。”
“清雪,缘分天定,强求不来,听师兄的话,放手吧。”
清书接过粥碗,为清雪理了理额间的乱发,将一勺粥送于清雪口中。
清雪张开嘴巴,摇了摇头,口中的粥,全没了滋味。
忘?怎么能忘?怎么忘得了……
那年三月,桃花铺满了长街,四岁的他扯着自己的衣袖,糯糯的说着,尘儿一生都会陪在师父身边……
那年中秋,师父去了三年,她带着刚刚与树苗同高的他,栽下了一颗属于他们师徒二人的桃树,他说,师父,等小桃树开了花,尘儿请师父尝一尝尘儿的桃花酿……
那年夏日傍晚,她摇着扇子,给喜欢听故事的他一段段的念着话本子,他听的入迷,喃喃道,师父的声音真好听,尘儿愿意听师父讲一辈子的故事……
那年……
十几年的时光,初心不负的誓言依稀在耳,桃树落英缤纷,枝叶成土,几度春秋,已是枝繁叶茂,画本上的小故事仍讲诉是一段段的物是人非,或许一开始便是自己太过认真,时光向来残酷,品这桃花酿的终只要她一人而已,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流苏依旧,至远至苏却终是未至陌路。
崖风习习,照顾清雪歇下后,清书独自一人看着山下性命,漫漫人生路,不过几十年,切无一人能逃脱这红尘二字,就连他自己,不同样是执着了这么多年,以尘网自缚。罢了,既然如此,与其三个人苦苦煎熬,还不如借己之手,成全心心念念了半生的她。
这天晌午,清雪睡的迷迷糊糊,却未见到清书,便认为师兄是又下山去了。清雪自己一人空对着这念归崖,不禁徒增伤感,便也去了山下那间常去的小肆,听着酒客们谈天,清雪手中的酒杯碎了一地。
“你们听说了吗,昨夜,柳府进了刺客,一身青衣的竹笛大侠将柳震岳一剑封喉,血都串上了梁柱。”
“哦哦,不过听说那个大侠也没讨倒便宜,刚刚将宝剑收回竹笛,却哪里料想那柳震岳死而不僵,一支袖箭,将正要串梁离去的大侠穿了个透心凉。”
“唉,果真如此的话,真是可惜了,听说那柳震岳早就是皇帝心上的一根刺,却碍于朝廷势力迟迟未敢动手,这个竹笛大侠,也是为国除害了啊。”
竹笛剑,那不就是师兄的青影吗,师兄怎回去杀那柳震岳,怎么会……
清雪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酒肆的,这天夜里,清雪闯入柳府,找到了清尘,遍体鳞伤的,将已冰冷的清书抱出了国公府。
“师父,昨夜事发突然,我到场之时,柳府已是一片混乱,我便趁乱将清书哥哥的尸体藏了起来,想着今夜将其送回念归崖是,却没想到师父会突然闯入,师父你身受重伤,尘儿与您一同回念归崖,为您疗伤。”
清尘赶至门外,刚要掺起力竭跌倒的清雪,却被其拂袖荡开
“清尘公子不必了。”
“十四年前,我也你相遇,亲手为你缠上红流苏,也亲手为自己系上了孽缘,如今流苏已毁,这段情,也该了结了。”
清尘看着刚刚在争斗中毁掉的流苏,目送着清雪踉踉跄跄的离开,没有追,也追不上了,终究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他。
清雪回到念归崖,使尽最后一点内力挖出桃树下所有的坛子,将清书葬在了树下,将桃花酿一坛坛倒在了坟上。
“师兄,清雪陪你喝桃花酿,你爱了我一生,我却负了你一世,你走了,这眉间的落雪,再无人为我拂去了,若有来世……”
紫宸三月,雪片缠绕着桃花落在了紫宸国的各个角落,缤纷春花簌簌而落,鸟兽悲鸣,织奏着一曲哀世悲歌,墓碑前,白衣女子静卧墓前,脸上挂着滴水珠,不知是融雪,还是清泪,一阵风吹过,温柔拂去清雪眉间的落雪。
…………
“师父,你年年此日来这两座坟前拜祭,里面睡着的可是师父的双亲?”
念归崖上,桃花树下,清尘将一碗桃花酿交于身前的两座坟前,多了分沧桑的目光中,满是哀伤,身侧,一个三四岁的粉衣女娃一脸的好奇,糯糯的问道。
“思雪,乖,去一旁玩,师父想一个人呆会。”
清尘摇了摇头,声音中,满是落寞。
“师父,这念归崖空寂至此,师父一直呆在这里,可是在等着谁。”
小思雪蹲下身捏了一个雪团子,小小的脑袋里,问题不断。
“没有,师父谁也没等。”
“一个人,那为什么不到别处走走?”
一阵凉风扫过,几点雪花飘落。
“我……”
“师父,看,下雪了”
小丫头看间雪,忘了刚才的问题,蹦蹦跳跳的扯了扯清尘的衣袖。
…………
没有人?那师父为何不到别处走走?
我怕我一转身,连你也不见了,尘儿,你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