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8日,我在喜马拉雅上听完了《无声告白》。没有顾忌车上还有他人,眼泪就这样滚落而出。
在我开始听这本书之前,我早已在大大小小的平台上,众多的公众号上面见识过了各种推荐和分享。可是我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往往总是要等热潮过去,我才在众人身后去“尝尝鲜”。
引起我好奇的是《无声告白》封面上的一句话,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成为真正的自己。
那一刻,仿佛心脏被什么击中,那种震颤由内及外。
我大学时候的梦想,是能够在重庆主城里找到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让自己能够经济独立。
当年并没有细想,为什么一定是要在主城里呢,回家不也是可以的吗,而且生活压力还更小一些。只是因为主城的资源更丰富吗?不,不是的,我当年并没有那么透彻的觉悟,能够领略到背后的深意。
背后更真实的原因,是我想要远离父母,想要凿开牵制我与他们之间的羁绊,想要自己能够有朝一日脱离他们的控制。
我父母是爱我的,就像莉迪亚的父母一样,很爱。
他们爱到了什么程度呢?爱到了在九十年代便花了一两千块钱只为让我能进最好的小学,从此能够有机会脱离农民工的命运;爱到了双手全都是一条条裂口,也要为我交上义务教育的学杂费;爱到了买了自己都从没吃过的水果,送到老师家里面参加老师的补习;爱到了只要我说想吃什么,就算不会也要去学做给我吃。
他们很爱我,作为父母他们给了他们能给我的。
同样他们爱到了什么程度呢?
爱到了只要同坐沙发,我父亲便会举着裂开的十个手指头,要我知道他为我付出了多少,我必须要珍惜。
爱到了每一次只要我不如他们的愿望,或是每一次的不乖巧,便会听到我妈说,你看你爸的手,我们都是为了你,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们吗。
爱到了我妈会对我小学唯一的好朋友说,我们家穷,跟你们家情况不一样,我是家庭的寄托,是一定要好好学习的,让我的好朋友少来找我玩,不要打扰我学习。
爱到了大学时候五一节我同室友从学校到磁器口玩,他们能一个上午打6个电话,只因为太担心。
爱到了大学毕业必须要回家工作,因为主城的工资养不活我。
爱到了我必须要考老师,考公务员,才能够有稳定的一生,才能够不用像他们一样漂泊,生活不定。
爱到了不管我写什么,画什么,我妈都会趁我不在房间,翻出来偷看,没有隐私可言。
……
就像莉迪亚一样,我的生活中也充满了“应该”。
可是为什么生活就应该如此,我不想听从这些应该,我不想要遵循别人给我规定的死死的人生,我不想要一辈子都听着别人的应该过活。
这是2019年1月18日,我第三遍看完了《无声告白》,在重庆主城里生活了一年零两个月了。
我终于从物理距离上脱离了我的父母,虽然在互联网及通讯工具如此发达的今天,也只是减少了面对面的碎碎念而已。
但是至少我终于能够从彼此的禁锢中松一口气了,我终于能够体会到经济上的真正自由,而不是依然寄人篱下的感觉了,不会再有人能够以经济的不独立来相要挟。
我不用再日复一日地听着“你应该如何如何”度过你的一辈子,我不再被他们的观念裹挟,我不再觉得自己仿佛被溺毙在浓稠得让人窒息的糖浆里,我不再觉得自己只要不听话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不孝子。
我终于能够真正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再被评价,不再被嘲讽,不再被寄予期待,不再被他人用钱来衡量各种价值。
2017年1月,我和父母爆发了毕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在争执的时候,我盯着窗外,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囚禁在各种“应该”里的鸟,我拼命跟笼子对抗,头破血流,却无济于事。我看着窗外,想着就这样从窗口跳出去吧,那什么都解决了,什么都轻松了,大家都不会再争吵了,不会再有争执了,不会因为我的抗争再有任何的不愉快了。
是的,当矛盾最激烈的时候,我想到了死,想到用结束生命来终结这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感觉。有点悲凉,听着父母口中控诉的一切,对我种种的定罪,只觉得连愤怒都烧没了,只剩下生无可恋。既然我那么错,那么活下来又是为什么呢?我口无遮拦,自以为平静地说,那我死了算了吧,我就从那扇窗子跳下去,我去死。
可是终究没有付诸行动啊,从那之后的十个月里我都在为离开做准备,我甚至一个人偷偷租了房子,只等着有一天我能将彼此从生活中抹去。
我不想听什么他们都是为了你好这种话,我只知道,我们彼此都不太好,我只想要自由,我只想要将绑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一条条挣扎开。我恨这样的不自由。
我并不确定自己那段时间是不是抑郁了,但是我夜不能寐,我能整夜整夜看着车窗外来往车辆闪过的车灯,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清醒,自己的平静,仿佛是当整个世界入眠了,我方才存在,于是也不想睡去。
时至今日,我依然在对抗父母对我所幻想的种种人生。之所以是幻想,是因为我彻底知道自己绝不可能照着他们的想法去过我的一辈子,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人生。
这一辈子是我的,我会对自己人生中每一个决定负责,我会承担所有责任,我才是而且只能是我人生的所有者。自我负责,是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他人强加命运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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