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哎哟…疼死了,疼死了,爹嘞娘嘞,我怎么还不会死啊…”林东的哭嚎声划破寂静的夜,回荡在乡野村口那户人家。
婆婆对儿子的呼天喊地早已习以为常,翻了一下身,继续装睡。我还是忍不住拍了拍房门,“嚷轻点好不好,你自己不愿去医院,有什么办法,不想让我睡觉,也要照顾一下俩儿子。”
活了半辈子才算明白,人难得在世上走一趟,唯有婚姻最不能将就。否则,苦了累了,都得自己扛着,自作自受。
女人一定要嫁人吗?
01
我们村不大,但地域狭长,从村头至村未足有一公里,村头某男,姓林名东,年纪三十有五,人活络,见人有说有笑的,唯一缺点就是懒。
我先天兔唇,黑瘦矮个,芳龄二十八。地里的活样样难不倒我,洗衣淘米更是女人的本份,里里外外不在话下。
林东和我成了村里唯一一对剩男剩女,经邻里撮合,双方父母亲都点头答应,就不失为一桩合适的婚姻。人这一辈子不就是长大成人,生儿育女,孝敬父母,最后都去见太祖太太祖吗。
我结婚那天,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来了,摆了12桌。至于河,自从他上大学后,逢年过节见过几次面,或许早已婚配。再说,他来了又能怎样,他的世界里没有我,我的世界里全是他。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会有交集,把一切都交由命运安排。
02
婆婆和老公,是村里出了名两只麻将铁脚,婚后第二年冬天,儿子扣扣出生,母子俩终于消停了些时日。婆婆早已许诺,若生个大胖孙子,伺候月子义不容辞。
林东三十六得子,自然喜笑颜开,到房间看看儿子,到厨房转转有啥好吃的。不然就村头村未走几趟,村民问他,今天咋不去摸一把,林东双手交叉在腰上,仰着头,大声地回应:“我老婆生了个儿子。”
不出三日,林东再也管不住下肢,移步经销店,一年四季,惹得心痒痒手痒痒的,非麻将桌莫属。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三缺一。与张寡妇对面坐着,眉来眼去,张寡妇胡牌,林东伸脚踩一下张寡妇脚尖,俩人相视一笑,抛一枚硬币过去,好不悠闲自在。
林东在家与否,我无所谓,家里啥活他都帮不上。夜里睡得像死猪一样,呼噜声比扣扣哭声还响。有时看他转身,让他拿尿布,他“喔”了一声,旋即又响起呼噜声。
03
一家人的生活开支,全靠公公的竹蔑手艺活,粮食、蔬菜自产自销。
满月后,婆婆重操旧业,下午打牌雷打不动。出了月子,我背着儿子,去田地瞧瞧,亲手播种、浇水、施肥的庄稼,有没有被草淹没,那可是养家糊口的命脉啊!
沿途,婶婶大娘们见到我,样子怪怪的,说了些客套话:“满月了,生了个儿子,真有福。”接着就交头接耳开来,投来诡秘的眼神,我虽不善言辞,但一点儿也不傻,她们指指点点什么意思?
兰是我村里最要好的朋友,跨进她的家门,她便神秘兮兮地把我迎到内屋,接过扣扣,然后就滔滔不绝地讲述道:“我早想与你说的,月子里,对你身体不好,你来得正好,全村就你一个人不知道了,林东与张寡妇…”
我是个粗心的人,兰的这番话,才回想起,近来林东回家比以前晚归了,先前,他晚上都在家看一会电视,十点左右睡觉,现在十二点回家。
平日里我们交谈甚少,无非几句家常话,今天无论如何要问个究竟。我不阴不阳地问道:“回来做甚,就在张寡妇家过夜好了。”
林东一副狡辩的样子,气凶凶的:“是谁在乱嚼舌根,没有的事。”
“全村人都在说,你一个一个去问问。”
林东知道再狡辩已无济于事,便开始为自己开脱:“我才看不上大我十多岁的张寡妇,是她主动邀我去家喝酒,后来就怎样怎样了…。”
我不会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剧,看在他认罪态度比较端正,看在幼小的扣扣上,继续过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然,又能怎样呢?
04
扣扣三周岁那年,公公突发脑溢血,不治身亡。
村里来了个收古董的年轻人,刘威,与林东搭上话,一来二去的,俩人混得熟络。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公公的离去,家里断了经济来源。林东励志要挣钱养家,带上家里仅有的1000元,跟随刘威南下深圳,看看是否真的有发财机会。
林东体验了车间流水线工作,半天就连连叫累。体力活更受不了,东逛西逛,八天就剩回家的盘缠了,赶紧买张火车票回家。
公公三月离世,小儿子强强九月来世。农村的孩子皮实,田间地头,风里雨里,没上过医院。日子虽紧巴,家人无病无灾,日子一天天熬过来了。
05
扣扣八岁,强强四岁那年夏天,林东呕吐、腹泻连续二十多天,各种中草药都吃遍,不见好转。人日见消瘦,体重下降十多斤,不得已,去县城医院医治。
经检查,HIV抗体呈阳性。林东在医院大声吼叫:“什么阳性阳性的,治了这么久,连拉肚子都治不好。”
医生规劝他去防疫站看病,不花钱,白吃药。防疫站的同志告诉他得的是艾滋病,林东知道些艾滋病常识,啊!莫非!三年前去深圳那次,刘威带他去那晚上,小姐妖艳迷人,一百元搞定。错不了,肯定是个艾滋病小姐。
现在农村人都知道艾滋病是怎么回事,大多做了“坏事”、“丑事、“脏事”(指吸毒卖淫嫖娼)才会得艾滋病。谁得了这个病,即使不做那事也抬不起头来,去年,邻村一位女的,18岁时就在深圳挣大钱,23岁死于艾滋病,出殡时,连抬棺材的人也找不到。
林东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长椅上,医生给他开了药,并嘱咐,家人全都要验血检查。
万幸,检验结果,我和扣扣、强强都平安无事。自从强强出生后,不知什么原因,白发逐增,身上红潮就没回过头。这些年来,与林东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幸免“洋病。”
06
林东有一个优点,知道羞耻,要求家人统一口径,对外说他得的是贫血症。吃了药,在家躺了些时日,有所好转。
原本很少与俩儿子逗乐玩耍,现在更不让他接近。林东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生活状态,打牌,看戏,村头村未逛逛。
两年后,林东全身出现了大面积的疱疹,且溃破流血水,日夜痒疼不能进食入睡。体重下降,发烧,腹泻不止,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叫他要去医院看看,他还凶我:“你是否想让全村人都知道,得艾滋病光荣啊!我不要你管!”
那天早上,林东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或许半夜,或许天明时,去世了,我没有一丝眼泪。
与君成悦写作新生班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