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免不了燥热,即便燥热,我也仍是喜欢夏天的。或许生性怕冷,又怕麻烦,冬日里裹着几层厚衣服,白日里仍免不了哆嗦,晚上又要像卸铠甲似的,一件一件的脱去。实在恼烦。
这几晚,许是下了雨的缘故,夜晚的空气总泛着潮湿、清爽。白纱网的蚊帐罩着,我裹在被窝里像只蚕蛹。中式的被窝,当属最自由,左右对折成筒,脚底又掖成盒,热了掀、冷了盖。与被窝相比,蚊帐实在束缚,帘外的东西,咫尺可见,却拿不来。账外的空气卯足了劲儿穿过一个个小孔。实在不自由。人一感觉到不自由,心中多少有点不痛快,像被麻绳束了手脚,又偏偏脸上落了蝇。
不自由不痛快,太自由也不痛快。人之所以烦恼,归根到底都是纠结。在写之前,我也在纠结,写什么。人生,在世、在时、在事、能写的东西太多了。写文章也不一定比说话难。文语可画,像豆子倾倒在脚面上。
张安玲在文章《被窝》里写,“如果把鸡鸣画出来,画面上应当有赭红的天,画幅很长很长,卷起来,一路打开,全是天,悠悠无尽。而在头底下略有一点影影绰绰的城市或是墟落,鸡鸣声从这里出来,蓝色的一缕一缕,战抖上升,一顿,一顿,方才停了。可是一定要多留点地方,给那深赭红的天…多多留些地方…这样,我睡着了。” 引用这段结尾虽然占用了篇幅,但我实在喜欢,也认为实在值得。似是镜头缓缓上扬,画幅展开,在深赭红的天空下,一户窄窗户里,一张宽床上,正有人儿,进入梦乡。
人在快乐的时候,接连而至的快乐。悲伤也同样。一日,喝的酩酊醉,半夜醒来,头昏脑涨,一翻身便看见朋友的布偶兔,被布偶盯醒已是恐怖,下床开灯,灯光也如我此时心情般昏暗。躺在床上不足五分钟,便传来孩子的啼哭声,等待啼哭声已尽。雨滴便从“大珠小珠落玉盘”变成倾盆而至。电闪雷鸣,体会惊吓过后的面无表情,竟还有几分想笑的力气,也是难得!《百年孤独》的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曾说“生命中有过的所有灿烂,最终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那一夜,空洞至此的寂寞,不知偿还了何种灿烂,但总归会有的吧。
听《故乡的原风景》写这篇文章,“尝有笛声伴床侧,满庭寂寥空回音。”在《鹿鼎记》中,曾柔每每思念韦小宝时便吹起这首曲子,古代人到底比我们更懂抒发情深思切。温庭筠有一句词“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将思念说的更有厚重感,语气却又显出轻盈,似絮了新棉花的冬被。予人温暖又不予人压力。
现代人有些纸短情长的蜜语,有时也忍着不肯说,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甜言蜜语本就是生活的调味剂,若可以,偶尔说说也无妨。只要不是日日挂在嘴边油腔滑调便好。过甜的东西,总是容易腻的,不如淡淡的柑,浅浅的香。懂得及时行乐,也懂来日方长。
白纱蚊帐还在床的周围罩着,我的思绪由着这账飘远,又悠悠的回来。凌晨,没有画中鸡啼,也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