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间,各自有禀赋。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如此,当我们老了,头发白了,回首往事,则无悔从警岁月。
在我从警的青春岁月中,有那么十天,那种煎熬难耐,身心俱疲,让这十天显得那么漫长。那是我强弩之末的十天。
那是2006年8月,我在海地,参加中国第3期赴海地维和防暴队的最后10天。
海地,散落在民间的枪支就有5万多支,海地非法武装用这些枪支搞动乱,有时也袭击联合国人员,我们时时刻刻面临被袭击的危险。我们防暴队的政委,有一次外出,乘坐的车辆遇袭,车窗被打碎,幸好人员无恙。在海地维和的8个月,仅仅在海地首都太子港,就有维和人员13人遇难,海地当地警察死亡48人。
匮乏的物质供应、酷热难当的天气、肆虐的蚊虫和单调繁重的勤务;荷枪实弹、防弹衣、装甲车、街头的残垣断壁和零星的死尸,这是我们每天所要面对的。
队员们住在一所废弃的简陋仓库内,6个人住一个小房间,每人一张单人床,联合国定期供应食品,不过品种只有几种:土豆、胡萝卜、元葱、压缩饼干、午餐肉罐头。蔬菜奇缺,由于长期吃不上新鲜蔬菜,患上口腔溃疡,就只能靠吃维生素片缓解。
中国维和防暴队经历了海地大选保卫和大选后的暴乱,海地总统就职仪式现场骚乱,平息海地国家监狱暴动等一系列危险警情,每名队员都已经身心俱疲,行将结束任务回国。大家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倒计时,大部分队员都是过一天就在日历上划掉一天。中国防暴队营地内挂着横幅“不负重托,不辱使命”8个字,正好代表了8个月,每经过一个月,我的心里就默默抹去一个字。
我作为警队的30名先遣队队员之一,比大部队队员提前10天来到海地,按照惯例,先遣队也会比其他队员提前10天回国。最后一个月所剩日期不太多了,先遣队队员们憧憬着回国的日子。
那一年我儿子5岁,不懂得什么是维和,所以我出国前对他说,爸爸要出差。防暴队每个月每人可以给家里通话几分钟,我告诉儿子还有几天就要回家了,电话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声:“爸爸,你怎么出差这么久,以后再也不让你出差了!”
就在这时,警队长找我谈话,警队里有两名队员需要跟随先遣队先回国,因为他两人被蚊子叮了,伤口腐烂化脓,各种药物治疗不见好转,苦不堪言。警队长问我能否留下多待10天,让病员先回国。
海地维和任务期为8个月。联合国专家通过对任务区的评估,认为在如此艰苦危险的环境下参加维和行动,8个月是人的生理和心理承受期的极限,所以,8个月任务结束,由下批警队轮岗接班。
每天倒计时,猛然又增加10天,心理承受力在最后一根稻草后又多了10天。但是,为了警队,为了战友,我还能怎么说?我对着警队长点了点头,服从命令是天职!
海地常年高温,白天室内温度摄氏40多度,室外接近50度,此外,飓风袭击,地震频发,而且当时海地局势不稳,每天枪声不绝于耳,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每次值勤,防弹衣、头盔,95式自动步枪,这些装备穿戴在身,重达40多斤,坐在装甲车里,就像在桑拿室,一个班下来,衣服都发馊。
先遣队回国了,强弩之末的我,又多待了10天,这可能是我人生最为漫长的10天。
我明白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越是到最后,越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在海地国家一号公路巡逻,这条公路号称死亡陷阱,海地武装分子经常在此伏击维和人员。在海地湿热的环境下,我的腰痛病犯了,疼得直不起腰,在这种情况下再穿上防弹衣,更是疼痛难忍。万不得已,我把防弹衣后背那块厚重的防弹板换成一块木板,记得我那时写了一首打油诗:“生命诚可贵,腰痛太难熬。若为执勤故,二者皆可抛”。
作为一名小队长,带领10名队员,执行完最后一次外勤,装甲车刚一返回营地,我们禁不住热泪盈眶,大家紧紧拥抱一起,欢呼雀跃,合影留念,经历了生与死、血与火,我们这些铁血男儿,是即将回到祖国母亲怀抱的儿郎!
“春事三分过二分,桃花水上觅红云”。岁月之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
那一年,那十天,我抱定“虽九死其犹未悔”的信念,用热血涂抹画卷,用汗水挥洒青春……
10年过去了,在海地维和那些日子依然如昨,那最后10天更是历历在目。
忆维和
十年过目疾飞鸟,
壮士依旧力着鞭。
醉里挑灯抚长剑,
梦中犹忆跨征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