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活在这人间吗?
不,我殷切地渴望死亡,为了真切地活着。
这段话是独幕剧《死之咏赞》的最后一幕。
天才剧作家金佑镇和朝鲜女高音尹心德迫切的渴望死亡,最终殉情,沉入海底。
听闻爱情十有九悲。多少爱而不得,恨而不能,两败俱伤的爱情悲剧,成为我们如今口中的叹息,笔下的省略号。
之前,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了爱情舍弃生命去选择死亡?一如尹心德开始不理解报纸上那两个殉情而亡的人一样。
后来才发现,对于爱之入骨却无法在一起的两个人,令人难过的不是分手,而是分手带来的长长久久,永永永远的思念。思念泛滥犹如毒药腐蚀每一寸肌肤,萦绕时时刻刻。
初次见面并不愉快。尹心德讨厌他的傲慢孤高,金佑镇也客气而疏离回应。看似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为爱国演出活动,变成两条相交的直线,参与了彼此的人生。
时光酝酿芬芳,氤氲成两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关系。
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中,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他们是情投意合,志同道合的并肩者,也是新时代新社会的启蒙者。共同举行的话剧巡演,也是希望通过宣传新剧和西洋声乐来唤醒朝鲜人民的反抗,救亡图存。
可偏偏造化弄人,明明两情相悦的爱恋,却在封建社会和殖民统治的沉重枷锁下,苟延残喘,卑微至极。
他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是有妇之夫。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克制对她的感情,在火车上想要伸手护住她的头,可手最终却犹豫的悬在半空,有很多抑制不住想吻她的瞬间,可唇却最终停在咫尺间。爱犹如生长在心里的野草,一旦扎根,便会疯长。
可怜!一直活在父亲的枷锁与束缚下的金佑镇,就是一只被困的小兽。不能选择写作,不能选择婚姻,更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爱的人。尹心德的出现,恰如他贫瘠生命里的一泓清泉,欢快地流进了他的生活。
她鼓励他继续写作,帮他把书放在桌子上,希望他坚持梦想,希望他能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在他听够了父亲和妻子冰冷而毫无人情的拒绝与不准许后,唯一从尹心德那里获得的坚持的希望。是她的鼓励与帮助让他不再活在被否定与嘲讽的阴影下,让他能够正大光明的追求自己的梦想,这叫他如何不爱她,尽管深知两人间的沟壑。
当她满心欢喜地拜访他家时,等待她的却是所爱之人已成家立业。这一次,她逃了。在不知情下,爱上有妇之夫,落荒而逃,证明她爱的决绝。离开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可时间却证明,爱无法遗忘,一旦扎根,思念便如生命力旺盛的藤蔓不断缠绕。离别带来的并非忘却,而是长长久久的伤痛与无穷无尽的思念。
礼堂会场的再次相遇,重新打开了爱的闸门。泛滥成灾的思念如潮涌,吞没两颗深深牵挂彼此的心。
这一次,没人选择逃跑。金佑镇勇敢的反抗父亲,不惜一切代价离开朝鲜去东京见他心爱的人。尹心德也下定决心迈出那一步。我以为这是他们爱情的转机,我希望他们能远走高飞,那些之前受过的伤,流过的泪,煎熬的相思之苦,就都值得。
可现实是个无情的刽子手,冷漠地砍掉了所有爱的可能性,斩断所有幸福的情思。
他等来的是艰难抉择:选择爱情,远走高飞还是尽为人子的义务回乡继承家业,照顾病重的父亲。
她迎来的是进退维谷:为了家人安危担任朝鲜总务府临时歌手还是一意孤行,置一切于不顾,勇敢为自己活一次。
被裹挟在舆论与世俗的潮流中,两人苦苦维系的感情尽管千疮百孔,但仍固若金汤。没有人想妥协,也没有人要放弃,但又无法不顾一切的反抗,漠视家庭,漠视生命。
相遇之前,他们都是家庭的傀儡,一直游走在 国与家之间。他们无法为自己而活。他们爱的卑微,家庭的重任与现实的绝情把他们逼入了生而无望,无可奈何的境地。
相遇之后,他们互相救赎,互相改变,也曾成为彼此那段黑暗时光里的璀璨星光。
最终,他们选择了以最悲壮,最凄美的方式离开,在生的痛苦与死的自由中毅然赴死。
他们累了。在不断的抗争中,他们累了。是时候该结束这疲惫又痛苦的人生。浪漫的他们选择用死亡来开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的时光里,他们毫无顾忌地牵手,拥抱打闹。只有此刻,他们才是最自由最幸福的恋人,才是在真正的为自己而活。
终于,深切的爱恋有所回应,抱着必死的决心,无畏无惧无悔。金水山,尹水仙,这两个不为世俗所熟知的名字却是彼此唯一的见证,他们以最平静最虔诚的月下共舞,结束了生命的最后时光,毅然共赴黄泉,为情而亡,只留给十元两双摆放整齐的鞋子和一段旷世虐恋的唏嘘结局。
我相信,对死的咏赞是他们生的希望。向死而生,最终活成了自我。死亡或许是对真切活着的渴望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