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军小宝早熟,还在学“床前明月光”的时候就明白了“上床”的具体情节,当时她就在思考,爸爸到底有没有跟妈妈嗯嗯嗯,怎么从来不见二老在一块腻歪呀。她怀疑爸不是真的爱她妈,可是要问的时候开不了口,她认为,作为小孩子,问父母爱情的事情是尴尬的,就像“爱爱”的事情。
幼儿园的时候,她还真的问过孩子是怎么出来的,爸妈是怎么认识的。她爸讲了一个清新脱俗的骗小孩的故事:”爸爸小的时候,跟小朋友玩捉迷藏,找呀找呀,找到了你妈妈……你妈妈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妈妈,就结婚了呀。后来爸爸给妈妈吃了一颗糖,妈妈就怀了你,要生的时候割开肚子把你抱出来,就有了你。”
军小宝觉得这故事很浪漫。但她也知道自己被骗了。就像《睡美人》的故事一样,虽然喜欢,但知道是假的。
其实小孩子心里知道,很多东西都是骗人的,但还是做出喜欢的样子,家长看了就放心了。真不知道,是家长和安徒生合伙哄骗了小孩们,还是小孩子和安徒生合伙坑了家长。
军小宝从电视里看过,家长在这种问题上从来不会说实话,可是又没办法拆穿,因为没有证据。
后来军小宝独自在家里玩,从储藏室里翻出一种油乎乎的气球,灌了水当水球玩。她妈看了花容失色,吼着叫她不许再玩这种气球。
这就是证据,只是当时的军小宝不知道。
2.
军小宝遗传爸爸,爱好广泛,喜欢研究事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杀得了木马,修得了下水道。她爸有个生活习惯,只要不上班,就在网上看政治新闻,看讲座,军小宝还不知道天涯是什么的时候,她爸早已潜水多年。妈妈则是完全另一个世界的人,军小宝在本地上学的时候,她妈的心思全在她身上,军小宝滋润得很。虽然家里刚上小康,可是家庭主妇都是神奇的,她们可以从”无一物“之中烹饪出美味佳肴。年轻时候的妈妈最大的优点就是心细,心细这东西如同美貌,到了更年期就所剩无几。
一家三口的结构其实很微妙。军小宝跟她爸处处都很投机,两个人不吵架的时候简直是好朋友。打骂还是要挨的,谁让你写不好作业还顶嘴。军小宝的妈妈说起话来让人比较捉急,有了烦心事,也无法从她妈那里得到舒心的话。
是该说坚韧好呢,还是迟钝好呢,你如果告诉她:“单位里那个谁谁谁就是个大傻叉!自己的东西做不好还陷害我!”
她的反应会是:“自己被整了就要认,只能怨自己不行,要不然别人怎么没让他整了?”
除此之外,她也看书,主要读感情专栏,她也上网,主要玩斗地主。军小宝的爸妈之间只涉及哪一天去孩子奶奶家,哪一天去孩子姥姥家,今年的韭菜不好吃,新下的白菜又涨价,诸如此类。
军小宝去外地上大学,不知道在家里爸妈的生活都是什么样的,只是每次跟家里视频的时候,觉得她爸有点嫌弃她妈了。她爸表示,自己累的时候没人安慰。而她妈表示,看新闻的时候,有不懂的地方问她爸,她爸的回应是:“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还有一件事,她发现,她跟她妈不管聊什么,回头再跟她爸聊的时候,就要再从头说起。他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信息流通。就像那次,她跟她妈说,打算毕业之后去实习的地方正式工作,附加了自己的理由、想法、计划,通通说了一遍。几天之后她收到她爸微信,“毕业之后工作的事是怎么打算的?”军小宝表示无奈,翻个白眼,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复过去。
再过一些时间,越多交谈透露出越多信息。首先他们俩分房睡了,军小宝她妈睡军小宝的床,她爸睡本来的床,问他们为什么,她妈说:“你爹越老了呼噜越响,半夜上厕所也越来越多,我睡觉浅,直接没法跟他睡。”
这大概都是实话,不过军小宝那么多朋友都还说自己父母盖一床被子睡觉呢,晚上睡觉还锁卧室门呢。军小宝看到爸妈之间有距离,有差距,且不说俩人看上对方哪了,就说从今往后的日子,应该会有很多别扭。
3.
毕业典礼的时候她爸妈来参加,军小宝高高兴兴地在当地租了个不错的地方给爸妈住。
有一天早上,她爸出去遛弯,她跟她妈在卧室床上开妇女卧谈会,聊着聊着,她妈拿起手机给她看一张照片,是微信截图,她妈问她:“你说,要是一个女的给一个男的发这种短信,是什么意思呢?”
军小宝只瞄到一行,就愣了:“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到在这个年纪还能遇到爱情。”
她问她妈这信息哪来的,她妈说是别人发给她爸的,“就是你爹晨练一起打乒乓球的,隔壁小区的,一群爷们里就他一个女的。原来跟你那个李大爷就不清不楚的,现在人家李大爷不想闹了,这女的开始跟你爹好了,她干这种事好几年了,不知道几个人了……”
军大宝你个臭不要脸,活活玷污了爱情。
她妈说别告诉她爸,因为以前二老因为这事吵过,军小宝她爸觉得”勾搭破鞋“这种龌龊的罪名是在侮辱自己,差点要打人,后来她妈就不敢再提了。
军小宝听了,心里的火烧起来就更停不下来了。实际上她已经疯了,在她那个年纪,只有一颗看起来坚硬,实际上是玻璃做的心,她当然认为父母的爱情决定了自己的幸福指数,父母的真爱就是世上所有爱情的代言。
她爸晨练回来,一进门,军小宝就开始酸他,“现在机关单位的风气怎么样啊?gcd都培养了些什么人啊?”
军小宝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没数。她爸被莫名其妙的攻击惹毛了,吵,闹,情况越来越糟糕,军小宝失去理智,抄起条牛仔裤朝她爸身上打,她爸也疯了:“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玩意!送你出来读书,结果读了个白眼狼!”转身朝她妈喊:“你给她把刀!看她想干什么!她要干什么!”
军小宝心里冒出个想法——侮辱爱情人去死也罢!
随之又像风儿一样消失不见。
住在楼下的人被这一家子吓着了,报了警。警察来了,军小宝她爸气得在家里吃辣椒就煎饼,他正在戒烟,嘴里总是欠着点滋味儿。军小宝她妈跟警察解释说只是孩子跟她爸吵架,没别的事。警察教育了一番,军小宝她爸一句也不听,就是在吃。那一刻,军小宝觉得她爸很丑,不,是丑陋。
4.
不再交谈就不再有争吵,她爸妈回去了,军小宝不再跟家里联系。不跟她爸联系是因为觉得脏。不跟她妈联系是因为觉得自己妈很没用,而且愚蠢,是知识的盲人,没有知识就没有力量,拿什么维护自尊?军小宝觉得,如果是自己,就他妈离婚。但是军小宝她妈没种离婚,不懂法律,一分钱挣不到,而且工作都没有,离了婚怎么生活?军小宝心里除了愤怒,装不下别的,工作很累,她每天加班到末班车时间,经常看着窗户外面想事情,想着想着就哭了,自己的父母怎么把婚姻过成这样,真糟心。
这段期间,她爸还是在为女儿莫名其妙的冷漠寒心,只有她妈知道真相,却什么都做不了,女儿觉得自己爹是个渣男,谁愿意跟渣男说话,自己丈夫天天觉得委屈,又把火发在自己身上。总之情况越来越糟。
后来,军小宝有了男朋友,谨慎地谈了这场恋爱,对方温柔可靠。军小宝珍重地把自己的贞操送给人家,并也隆重的收到了对方的贞操。她认为自己看见了真正的爱情,原来是这样的让人充满希望。军小宝不断拿她爸妈跟自己的恋情作比较,军小宝跟她男朋友在各个方面都超过了她爸妈。不是说军小宝多么出众,军小宝就是她男朋友的type,就是爱的死心塌地。
哦,正好说到点上了,军小宝她妈根本就不是军小宝她爸的type。
5.
处于对男朋友的尊重,她把恋爱的事情告诉家里,她妈只希望孩子幸福,自己选、自己爱、自己负责,她爸则陷入了继上次之后又一次重大危机。
军小宝问她爸:“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能饶了我?”
她爸说:“你这孩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要不就说恋爱的女人都是白痴,你懂什么?!你要对自己负责的知不知道?!我们辛辛苦苦把你送出去,结果到头来找了个这!”
卧槽!白痴?!什么叫“找了个这”?!军小宝觉得他爸是在伤害自己的自尊。虽自己说不是成绩优异,四通八达的人,但是已经在工作里独当一面,对人生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军小宝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懂什么?!我看上的男人不会背着我找小三!这就是我对自己负的责!”这个时候,军大宝仿佛懂了什么,没说几句,挂了。
她爸像是输了一样,不再像从前一样理直气壮。军小宝知道自己没有真正的胜利,她不想为了反驳而反驳。
一辈子的事,她不觉得眼前的热恋有足够的说服力,她也在旁观,看这个人有没有能力养她,有没有共同语言,三观是否匹配,有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她知道有的时候,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根本不费事。她也知道她爸在婚姻里感受到了很多,后悔了很多,虽然是个渣男,但是放在社会里,也是个很有竞争力的男人,有的东西就是要向他学习。总之,如果真的想跟男朋友在一起,不处理好家庭关系是不行。军小宝在末班车上不再哭了,也不再思考“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是渣男”这种问题了。军小宝的对待她爸有了新的思路。
军大宝是我什么人?是我爸。
他是个好爸吗?供我上学,供我生活,还养出了我这样的性格,是个好爸。
我应该怎么对他呢?孝敬他,尊重他。
可是你爸是个渣男。是啊,幸好我没摊上这样的。
那你妈怎么办?养她,爱她。
爸妈的婚姻怎么办?管我屁事。
6.
怒火没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了。她开始恢复跟家里视频,好好报告自己对人生的规划,在对话中换一种方式表达,努力让军小宝的男朋友被接受。
为此,军小宝跟男朋友有了一整套计划。首先,必须要让军大宝知道军小宝是理智恋爱,不是被花言巧语蒙骗,在沟通中不断表达自己有主见、能独立;第二,认可军大宝部分意见,同时加强宣传自己作为新一代女青年对幸福有更崇高的认识;第三,自己跟男朋友都要在工作里更好更快地提高实力;第四,两个人一定都要进步,步调和谐。
总结成16个字:加强交流,情理兼修,努力进取,共同进步。
脱离了校园,真正的问题只能自己解,没有“参考答案”。如果不是为了男朋友,军小宝不会这样做,如果不先这样做,有些道理也许就明白不了。谁说为人儿女就要对父母的婚姻负责?不如放自己一马,不去做那个判定者,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再承受不属于自己的伤害。
军小宝的妈好像也越活越明白,越来越滋润了,不再管老头子。攒点小金库买卖基金,用军大宝的工资美美容健健身,没什么不好,军小宝也觉得很欣慰。
在争吵和交谈的交替中,终于有了暂时的太平景象。军小宝一家人跟男朋友一家人吃了顿饭,就算是认同两个人在一起的事。
军小宝他妈生日的时候,军小宝连骗带哄让她爸不光请客吃饭,还得买香水化妆品相送,刷着军大宝的卡,心里很满足,军小宝想起几年前的妈,还是一位把家里的钱只花在孩子和丈夫身上的黄脸婆,小时候的她很感激她妈,长大了,更希望她妈换个思维。钱可多可少,日子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的好。
7.
放假回家的时候,军小宝跟她妈闲着没事就逛街,琢磨着花军大宝的工资买衣服。开车去吃饭的路上,军小宝问她妈:“妈,你有没有意识到军大宝其实是凤凰男?农村出身,家底为零,娶了城市的美丽姑娘,老了还要嫌弃人家。”
路口红灯,车停下,军小宝她妈拉下镜子补补妆,说:“嗯,确实。哎对,咱要不吃海鲜去吧,你爹工资刚下来。”
军小宝说:“好呀。”
8.
故事讲完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父母的婚姻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其天天忙着拆散他们,不如谈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