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梅呀,饭做好了,你起来让章章扬扬快点吃饭,一会儿不是还得上学吗?”窗外,婆婆院子里喊上了。
我睁眼一看,呀,还真是都7:20了,孩子们上学真快迟到了。大太阳都隔着窗户缝溜进来了。
对了,公公昨晚儿上受伤被抬过来的,孩子她奶奶这两天是够受的。这啥事儿要都让她奶奶干完了,是够呛的!咱发扬发扬风格呗。
“章章、扬扬,快点,快点起来!吃饭上学了。”穿衣、打水、洗脸、梳头,扬扬还不听话,扯着手都不带洗的,这跑那儿跑的,还得撵着跟着拽着才抓到脸盆前。狠着声儿吵几句还杠上了,可急死我了。这事儿可真多,平时也没怎么送这俩孩子,照顾孩子真麻烦。
吃完饭骑着电动车送完俩孩子,我才舒了口气儿,拿过来包,找出手机躺在沙发上玩儿。
“老婆,你做啥咧?咋不理俺了!”
“老婆,你伤好了吗?”
“家里咋样?爸妈都没事儿吧!”
……
一条条语音发了过来,我没好气儿的回他:没事儿,干活挣钱,别瞎费流量,省着点吧!家里一切正常。
正这时候,媚儿的一条微信发了过来:亲,快过来吧,咱们去美容做按摩吧!听说这家美容店可好啦!临了,还发了一张图片——“陈红美容店”。
我一愣,这不就是我那白眼狼同学的店吗?还好呢?屁!想起那个死妖精鄙夷不屑地挖苦讽刺我的腔调,我就火冒三丈。不行,我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我到厨房拿起个小红辣椒在脸上搓了几下,“咝—咝—好辣—好辣”。做完这些,我咧着嘴,骑上电动车,直奔我们村叫媚儿的小媳妇家。
“媚儿,你哪屋呢?哟,这大老板家就是不一样啊!你们批车呢,一天换一辆新车,啥时也让咱开辆车试试手呗!”我推开他们家那朱漆大门,被他们家院里站着新车给惊得一愣一愣地。恰好她们家那一口子——膀大腰圆的财水从屋里出来,好像要出门去的样子。我不由得冲着他调侃起来。
他们家是出塑料的,开了三四个大厂子,媚儿不出家门,就有收不完的金银水,真是让人眼红得很。
“行呀,来呗,住我家给你配个套间儿,跟你们家图藤领个证儿,一人一个那不全结了!”财水腆着肚子,舔着脸儿,跟我这装坏。
“媚儿,你哪呢?听见你老公说什么了吗?我跟你说呀——”我挤挤眼睛,瞄了里边一眼,抬高嗓门冲着西屋喊上了。这财水一见,一正脸色,上车就开着车子滚跑了。真是,不看看老娘是谁?就你那猪八戒再生的熊样子,也想逗老娘玩儿,门都没有。我们家图藤有几个能比得上的,高大利索健美,十辆新车也不换俺爷们半只胳膊。哼!
“哟,媚儿,你好福气呀,吃吃饭、洗洗衣,这四大件就全置办齐,这守着财水还能受屈!长恁漂亮的脸蛋儿还美啥容呢?就俺这苦瓜脸儿,搓吧搓吧,或许还去道褶子,你那全是瞎扔钱。”我见了媚儿,就捧上了。果然,高兴得那小媳妇儿合不拢嘴,德性,不就长了张白面皮吗,剩下的部分哪哪都是极致的肥。你就美一千次,也抵不上俺郝爱梅一条细而修长的美腿。
“爱梅呀,咱——哎,你——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呀,呀,这还起了个小疙瘩!”媚儿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尖叫起来。
“哪儿——哪儿呀!”我装作惊慌地连声追问。
媚儿赶紧拉我到镜子前,果然,我的脸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而且颧骨上还真长出了一个小疙瘩。
“不可能,不可能,媚儿,你知道的,我皮肤一向是没有问题的,对了,昨天我去了一家美容店,她们给我做了全套的护理的。不会是——”我惊叫起来,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她们的化妆品有问题?对,可能就是化妆品的问题,你去的是哪家儿呀!这不是坑咱们吗?咱得让她们赔咱们,不能便宜她们,咱们的钱也不是好挣的!”媚儿除了钱多,能时常漏点给我;另一个大大的优点就是很讲姐们义气。这也是我捧着她端着依着她挠着她的重要的原因。
“这不,就这家,还是我同学,说给我打八折呢!不可能吧?”我从包里拿出了那张宣传纸。
“陈红美容店,哎,不对呀,对呀,我刚给你发的就是这家美容店的图片呀!我可倒霉了,我跟咱村的好几个小媳妇刚买了她一大堆的化妆品,这可怎么办呢?这得亏还没擦呢?跟你同学,你傻不傻呀,赚你钱呢?什么德性,也不能只认钱不认人吧。别跟我说皮肤过敏,我过敏过,也不像你,红一片紫一片的,不行,我得照你张像,让她们几个好好看看,千万不能往脸上擦呢?”媚儿不容我解释,边说边拿个手机“啪啪——”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对着手机一连串的语音都发了出去。我忙着阻止她,可是心里暗自得意,这次的仇总算报了。等着瞧好吧,你个死陈红。
媚儿安慰我一番,忙着找那几个受害的姐妹去了。
晚上,安顿好我们家那俩小家伙,我枕着沙发靠背看电视的时候,电话响了。窗外的小风儿柔柔地吹过一阵青草味儿花儿香,我的心里舒服极了。
电话应该是陈红打的,我一点都不意外。
“喂,你是——”我故意装作不知。
“郝爱梅,你太过分了吧,你皮肤真过敏了吗?你现在拍张你的照片过来瞧瞧!哪有你这样的,哄着一群人找我退赔,我哪得罪你了?你这样儿对我!”一股子的气愤简直是顺着声音漫过来的。
“我,我皮肤过敏,我能控制得了吗?你不讲姐妹情意,卖劣等新产品给我这种一不当官儿不经商的,还怪得了我吗?人家替我打抱不平,管我什么事儿?我还没找你呢,你倒倒打一耙了!你可真行,做生意做到钱眼里了,良心都不要了!”我撇着嘴挪揄道。风吹到脸上可真舒服。
“郝爱梅,你真行,就因为我说的几句闲聊的话,你就这么记恨我吗?你以为你是谁呀?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在班里为所欲为的烂班长吗?这多少年了,我永远都忘不了你对小时候的种种霸道!是的,那时候,我们家里是穷,没你家有钱。我是吃过你们家的饭,可是你们让我吃的是什么,是你们吃得恶心,不想再吃的东西。是你妈背着我,将你们吃剩下的菜倒在一个碗里的东西。尽管如此,我每次接过你妈端过来的饭,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因为那可是我们家一年都难得吃上一次的东西呀!而我,我又为此付出了什么?从咱俩一个班,我就是你的跟班儿。作业写不出来,我替你抄;劳动值日我替你做;你欺负别人,都是指使我动手;你挨老师训,火气都是冲我发。就为了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小小的贪欲,我从来就没真正的做过我自己。自从上初中分了班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自己,尽管我是能上学穷得没钱不能上学了,你是富得差得上不去学了,我都没因你们家的钱高看过你一眼。你自私、冷酷、傲慢,一无是处,除了你妈,全世界没一个说你好的。知道吗?你嫂子我们村里的姑娘,找婆家时就跟你哥约法三章,只要你往家里住,她在你们家一天都不呆。你关心过谁呀,你妈那么亲你,你关心过她吗?你妈现在生病躺在床上,你知道吗?你妈给我打电话,都不打给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知道,打了电话你也只是添乱,永远学不会照顾别人!过去是,现在是,永远永远都是!”陈红边说边哭边哭边说,最后几乎是声嘶力间竭地喊出来的。这许多话是我这辈子都没听过的也不知道的话,在她的诉说里,我第一次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第一次,从别人的角度那么清晰那么恶毒的看着自己,对自己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厌恶之感。
妈妈生病了,而且就躺在床上,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告诉,却告诉给了我这个经常不见的发小。她怎么知道我发小电话的?她怎么不信任她的女儿,却信任别人。我真的是太失败了!
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捂着被子呜呜地哭了好长时间,直哭得天昏地暗地,没了一点力气。
昏沉中给我们家那口子发了一条语音微信:藤,你穰上的叶儿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