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殊炫对上他的眼睛,亮透的眼瞳如浑潭一般,深如底渊。
最大的毒蛇就在身边潜伏,搅乱天地人心。
坐在凌昀若旁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手臂半围住她整个柔弱的身躯。
殷丞御余光看到此处,转身离去。
纪殊炫下巴抵在她脸旁,眼睛垂下,他说:“若儿,醒醒好吗”
怀里的人没有一丝动静。他温热的呼吸融化不了她僵硬的体肤。
他握紧她的手:“王府没有你,有人会更嚣张的”
他浅浅笑着说:“本王还等着王妃管家呢”
等的不过是她睁眼的那一刻。
一丝软软的冰凉滴在凌昀若的手上,然后在心底四溢泛滥。
他视线外移,将她轻轻放下,看到桌上的明心镜。
你一定要醒来,等着我做你的烟火。
纪殊炫回府后,钟泽问:“王爷,牢狱的看守人里面,有一个被放逐出宫了”
纪殊炫说:“然后死了”
“是”
纪殊炫眼睛没有抬,问:“死因?”
钟泽说:“突发旧疾身亡”
案上的人冷笑一声,好像并不意外。
他问:“他以前是不是在廷尉府当差”
钟泽不敢深想,说:“此人王氏,是周府的下人,被周广安排在廷尉府照料盈妃。”
纪殊炫没有接话,把所有愤怒与恨意压在心底。
他说:“盈妃已经是王妃了,重整下人,让她打理王府上下”
殿外碧瓷刚好听到,直撞开殿门。
她衣着单薄,在狱中染了风寒,却极为有力地说:“王爷说什么?!让周惋盈打理王府?!她算什么王妃!”
纪殊炫波澜不起,说:“你都听到了”
碧瓷有些崩溃,这是她第一次对纪殊炫失态。“王爷什么意思?!王爷就这么迫不及待要一个人来取代正妃,那我们小姐算什么!”
都是假的么?纪殊炫平静的神情让她相信一切的假象,她想哭。
钟泽拦不住她,站在两人中间为难。
纪殊炫握紧拳头,指尖掐得掌心疼。他说看着碧瓷说:“从今天起,所有原服侍先王妃的下人通通在书房当差。”
她并不领情,说:“如果王爷是这般的冷血无情,那我甘愿与小姐一同去了!”撞向柱子,被钟泽拉回,很快隔开他的手。
纪殊炫说:“碧瓷大胆无礼,降至本王近身一等女官”
她怒视纪殊炫,说不上来话:“你!”
钟泽很快明白他的用意,新妃上位,必会对先王妃的任何事物整顿,首先就是婢女。纪殊炫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王爷,关于死士……有新的发现”钟泽递给他一个簿册,纪殊炫打开,看到许多红色笔的标注。
钟泽说:“盯了这么久,石亨终于有动作了”
纪殊炫说:“他手里不应该有那么多银铁来铸兵器,原来是私藏石矿了”
纪殊炫盯着这些红圈说:“这里的每一处,都是他资源超支的罪证”
钟泽说:“可是光凭这些,陛下根本不可能定罪”
纪殊炫目光深邃漆黑,说:“所以,我们只能等。等陛下愿意见我们了,再逼他露出马脚”
入了别屋,钟泽把她锢在怀里:“王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旧主新丧,新主上位,王爷薄情寡义……所有事情叠加在一起冲破她脆弱的内心屏障。碧瓷捶打着他,将所有情绪喷薄释放。
他温温地说:“别冲动,有什么事情我陪着你”
泪水贴着脸颊落下,碧瓷像失去理智的小孩一样抽泣不止。
皇宫,诏狱内。
景氏倚在墙壁旁熟睡,发白的泪痕在脸上清晰可见。凌继怀在她身边坐卧,一言不发。
死寂沉沉。
昭桓理领几个宦官入内,说:“陛下有旨”
他们肢体被冻的有些僵硬,缓缓起身下跪。
“凌氏掩藏谋逆,企图篡位夺权,罔顾国法,有负皇恩。实乃国朝之浊耳事,于三日后诛其三族,以纠国纪,正国纲。钦此”
景氏无望地看了一眼那薄薄的金旨,跌坐在地上哽咽。凌继怀眼角低下,手有些颤抖地捧来圣旨。
当时,是一道圣旨让他官位阶进。现在,是一道圣旨让他丧命刀下……
原来权力也不过如此。
到头来都是一个人的享有权。
景氏的哭泣声很快止住了,好像怎么哭也哭不出来了。她说:“也罢……女儿没了,我也无牵无挂……”
一滴泪顺着凌继怀的眼睛流下,一个利欲熏心的辅相,一瞬间心如死灰。
周韶清跪在崇政殿外,长达两个时辰了,仍旧不起。
她嗓子有些干:“陛下!求陛下放了凌氏一族!”
朱祁镇在殿内踱步不语,一遍遍命人赶走。可是都碍于她是原先的宠妃,无人敢动。
“陛下若执意如此,那嫔妾只好一直跪着了”
“别管她!就让她跪着!”
可是圣旨一下,不可能收回。周韶清当然明白他的为人,想到身在阎王殿中的凌昀若,仍旧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