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忆起故乡的年,忆起儿时过年的情景。特别是一交腊月,我们就开始扳着指头数还有多少天就过年了。那时,老人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谚语就是“星们攒巴,几天就是年下”“星们攒巴”说的是北斗七星,如果你看到的北斗七星越清晰明亮,说明年的日子就越靠近了。为此我每天晚上都会抬头看“星们攒巴”到哪里了,那把勺子是不是已经挂在头顶上为我准备好了年夜饭,我娘总是笑我说盼年盼疯了。可不,那时盼年盼的就是一顿饺子,一件新衣裳,一挂响亮的鞭炮。
腊月二十几学校开始放假,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卫生,把院子里里外外以及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以此迎接新年的到来。这时,有钱人家率先放起了零星的鞭炮和烟花,我们切实闻到了年的味道。我们开始办置年货,没钱怎么办?父亲就把喂了一年的一头猪杀掉,用独轮车推着去集市上卖掉,然后换取应有的必需品。随着日子的推进,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到处洋溢着祥和的气氛,外出打工的人们回来了,久未见面的朋友又凑在了一起,打扑克,闲啦呱,要不就骑上自行车去十公里之外的垛庄水库溜冰。那时的天气多冷啊,但我们浑身上下热气腾腾,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盼望的年终于不期而至。除夕之前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已经万事俱备,单等天黑下来我们就开始“照庭”,(照庭,就是放鞭炮,照亮天庭的意思,是老家乡俗文化的一种术语)天终于黑下来了,母亲也下出了饺子,招呼我们吃饭,这时,鞭炮声从村东隐约传来,我和弟弟迫不及待的放下碗筷就要出去放鞭炮。我们村从村东到村西约长二三里地,要是鞭炮放过来也得需要一段时间。于是我们就站在平屋顶上看,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五颜六色的烟花像盛开的花朵瞬间开满天空的花园。我们村地处泰莱山脉,三面环山,房屋错落无致,我家就挂在半山腰上,从上面俯瞰整个村子就像一架待飞的飞机,先是飞机的尾巴着火了,而后是机翼,终于来到我们飞机头这里了。我和弟弟还有父亲我们爷仨把鞭炮挂好,我弟弟负责用一根长杆子挑着,我负责点火。这时,父亲把大门口准备好的甘草点着,在熊熊火势中,鞭炮好像要把整个山谷劈裂。鞭炮瞬间放完了,甘草的火焰也渐渐熄灭,然后我父亲用一根棍子把甘草的灰烬摊个半圆,堵住门口,意寓关门了,外面的甭想进来,里面的也别想出去。后来我才知道,这里面有一个传说,说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远古时代,我们老家这个地方山石林立,怪兽横行。年,就是一种肆虐横行的动物,每到 除夕的夜晚总是从深山里出来吃人和家畜,一年一次。老百姓很害怕,就想着用什么法子过这个“年关”,所以一到年底,除夕这天晚上一定要用鞭炮齐鸣来吓唬“年”这个怪兽,用点燃甘草的灰烬摊个半圆把“年”拒之门外,但“年”是个什么样的怪兽谁也没见过,也许像狼,也许像狈吧,总之不是个好东西。而年的寓意也较为深刻,在旧社会体现得尤为突出。穷人最害怕过年了,一到年底,要账的讨到门上,怎么过这个“年关”确实要好好思量一番,但富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盼着过年就是要收租子,一年到头这是丰收的时刻。其实,在新社会,穷人和富人同旧社会也差不多一个心态,怕过年的就有盼着过年的,但在新社会中,只要你不馋不懒就不会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除夕这天晚上放完鞭炮我们就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讨论这一年的得失,庄稼收成了多少,父亲挣了多少钱,我们的学习成绩又上升了多少个名次。子夜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新年新气象,每一年的脚步都是从这一天迈出的。整整一宿我们都没有合眼,寓意守岁。天麻麻亮,父亲把门打开,以此迎接拜年的小辈们到来。那时我们尚小,去长辈们那里拜年,有的就会给你个一角两角的压岁钱,祖辈们说,孩子,拿着,买个本子笔的。哪像现在的孩子,你给他一百块钱的压岁钱他都会在阳光下照着看了又看,时代不同了,孩子们对过年也就有了不同的心态。以前是为了一口吃,而现在孩子们平时都吃得膘肥体胖,过年对他们来说,只是压岁钱多少的问题。
十八岁之后,我突然对过年失去了兴趣,可能是“年年岁岁花相似”的缘故吧!但年还得要过啊,怎么着这一年也得有个希望。我在他乡过了好几个年头,每一年都过得索然无趣、波澜不兴,也许是年龄的缘故,抑或是地域的差别吧!但我总会忆起故乡的年,那情那景总在我身体里回荡。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