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十七)

黑夜的魅力就是你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变化着的、越来越陌生的自己。

去年来古鄯上班,心里不踏实的缘故吧,总是在半夜醒来,四周安静的可怕,我惊恐不安地听着自己心脏剧烈地跳动,出一身冷汗再睡去。周末回家,常常在吃过晚饭后就有困意袭来,早早睡去,没有梦,不会醒。我一直缺乏某种安全感,所以总是患得患失。

我今晚一直找不到一个把所有杂乱贯穿起来的主线,慌张而且急迫,眼泪总是往下掉,和意识无关,变成了情绪最直接最纯粹的表达方式。

我突然意识到我年纪有些大了,连心也沧桑了一些,那些遇到忧心事倒头就睡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和Q姑娘一起吃饭的时候,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说工作,谈家事,后来恍然间,发现我们都在急切地找寻过去,怀念上学的日子里相互陪伴的感觉,那些她有些起床气,我不服她的起床气,两个人赌气或者争吵的瞬间;那些买一瓶饮料,她总让我喝第一口的时候;那些我和她被误解,在宿舍里不知所措却为了彼此安慰强装出来的镇定。我以前一直不愿承认,我的宿舍生活并不和谐,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我才明白我们宿舍几个小姑娘因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兴趣爱好、不同的理念默契地各自封闭,都是不肯委屈求全的人,为了保全自己的独一性拼尽了全力,我们都没有错,我们却也都不对,大一那年看到过别人说的一句话:“多谢宿管老师漫不经心的安排,让我们拥有了一生的好朋友。”我们都没明白,我们自己亲手搭建的心门,导致了各自大学生活里多么大的遗憾。罢了罢了,我们已经散落在全国各地、全省各地不同地方,所有的遗憾和纠缠就轻轻放下吧,我和Q姑娘走在西宁12月的冬风里,挥挥手对过去、对你们道了别,祝你们好。

我真的要对过去告别了,痛快的、安心的。最后一次。再见。祝好。

我的朋友说,每次看到我的小记,心里都会升腾起一些温暖,然后他们相互分享,在单调又局限的政府院子里看见了更明丽的色彩和更开阔的眼光,感谢深夜里的读者朋友,祝你们好。

我一直相信定然,遇到的每个人、每件事,出现自有道理,消失也自有原因,我做错的,就是对每一个突如其来地消失盲目追寻,求而不得,折磨自己。人怎么能事事都用“存在即合理”解释呢?人是感性动物,想的太透彻最容易精神孤独,却也最怕精神孤独。感谢我得到的和丢失的人和事,祝你们好。

言归正传。两星期前我姥姥因为心力衰竭住院,入院后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听说后有点慌张,我用了大量的时间来拼凑零零碎碎的回忆,不愿意才凑了一小半就要被迫接受别离。上周五放假去医院看她,病床旁大大小小的留了很多人照顾和陪伴,原来大家都会在离别面前不知所措。听我母亲说,姥姥极其好强,能不麻烦别人就一定不会麻烦,她病情好转的某天,我和别人聊起有些老人因为得不到照顾,所以会喜欢住院寻求存在感和安全感。我知道我的姥姥绝对不会这样,她凭着自己骨子里的骄傲活着,这种骄傲,让她隐忍了所有的苦难和别离。

我小时候,父母亲工作忙,爷爷奶奶带孩子的方式略粗糙,我被姥姥带到三岁,就上了幼儿园。所以我和姥姥是比较亲近的,我两岁那年姥爷去世,姥姥一直没再找老伴,据长辈们说,姥姥年轻时多病,却被比她大9岁的姥爷极尽宠爱,前几年偶尔的一次聊天中,她提到她未嫁的原因,我抢先说了句:“因为你再也找不到像姥爷那样疼你的人。”而让她热泪盈眶,对我的喜爱程度又加深了些。在姥姥的几个外孙子里,她最喜爱我,因为我了解她的脾性。我姥姥年幼时父母亲离异,在继母那里受尽了委屈,早婚,又在婚后受尽丈夫宠爱,生活环境的复杂多变导致她的脾气有些难以拿捏,表面冷冰冰的,却喜欢看一些言情剧,心里住着一个浪漫的理想化小女孩儿,每次看电视的时候,我找的一些玛丽苏的韩剧也深得她心,后来我和妹妹相继上了大学,姥姥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我们,她是支持大学谈恋爱的,这个浪漫的老太太,她以为情投意合了就能永远吗?可我却总是因为她看完韩剧后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满足的神情,一直都相信着爱情。

我不爱吃土豆,长大后却时常想念我姥姥炒的土豆条,在我的印象里,那是人间美味。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在西宁读书,住在姥姥家里,中午放学后,土豆条已经被炒好放在桌子上了,因为父母亲工作忙从来没有被这么照顾的我,得到的满足感超越了土豆条本身的味道,变成被关爱和照顾的象征。

参加工作之后,陆陆续续给过姥姥几次钱,每次的数额都不多,可她总是很高兴,逢人就夸我,后来舅妈在跟我讲述姥姥夸我的事情时热泪盈眶,说姥姥总是重复讲我给她钱的事情,每次重复的时候都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她住院,我母亲守夜的时候,她们聊到我,母亲说她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盼着我出息,我想起姥姥看我时略带崇拜的眼光,想起她小心翼翼拜托我操心妹妹学习的事情,想起她那些年的那么多碗炒土豆条,眼睛开始更坚定地看向远方。

星期四晚上,她的情况特别不好,她跟妈妈交代了她的身后事,那里面有她放心不下的年近50的儿子,第二天她度过危险期,舅舅亲吻着她的手嚎啕大哭。“因为神无法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此时此刻,我才读懂了这句话。

我用这样拙劣的方式记录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次离别、每一次相聚、每一次幸运······在漫长的岁月里,帮助你们也帮助我自己有选择地记住一些温情的东西,填充所有的空缺,抚慰所有的无奈。

泰戈尔说:“鸟在黎明的黑暗时,感觉到光明唱出的歌。”

不要怕,这个世界上,除了生和死,其他的都是小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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