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老周盯了很久,去花生地里时顺路瞄一瞄,去水稻田里时绕路转一转,张开左右手拇指食指环着掐一掐,估摸着有几寸的直径,站在山包凝神算计,能够裁成几段圆木。
远观近摸,在心里揣度,在手中比划,不知不觉,老周笑了。
是时候了,再迟疑着,说不定哪天就被哪个先下手为强,到时哭都没有眼泪。
老周二话不说,在太阳傍山时,一个人揣上锯子,镰刀,趁人少的时候,爬到了山上。
老周快七十岁了,长期在田地间劳作,练就了一身好臂力,没几下,就将树齐根锯得快要对穿。本来准备让树朝山下倒去,那儿空旷,不料,不早不晚,无端起了一阵东南风。巨大的树冠挟着风力向西北偏去,轰隆一声,树倒下了,但没有落地,却搁在另一棵树上,死死地卡住了。
无论老周怎么使劲,却撼不动分毫。
老周有劲,却不善爬树,尤其是这一两丈高的树。无奈,他又心急火燎地跑回家搬来一副梯子,斜搭在树上。他攀爬上去,使尽力气摇晃锯倒的树。也许又是一阵风,也许是晃动使梯子失去平衡,他连人带梯向山坡倒去。
很不幸,在倒地时,他的左脚挽进了梯子的空档之间,胫骨一下被绞断。
四野无人,也无手机,他顾不得钻心的疼痛,趁天色尚早,依靠双手爬到了路边。
等到人们发现他时,他的双手鲜血淋漓,左脚肿得像树干。
儿子第二天从武汉回来,在人们的嘱咐声中,将他送进了医院,给他请了个保姆,之后,断断续续来过几次,要么是交钱,要么是看他恢复到何种程度,能不能尽快出院。
每次来,他都行色匆匆,在病床前来回踱几下,也不与人搭话,或者到走廊里抽一根烟,将烟圈吐得又大又散。一会儿,将烟蒂在窗台上一摁,留下一个黑色的印痕,他便脸色阴沉,骂骂咧咧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