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百搭,今天和一个人站在一起是金童玉女,换了另一个人,看顺眼了也是天生一对。所谓命中注定,其实只不过刚好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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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最美好的爱情电影,不是荧幕上白色衬衫和白色连衣裙的缠绵与纠葛,而是一场简单的梦。
梦中的场景是在野外,直树和朽枝互相交错,有蓝天有白云,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梦的开场两个人还素不相识,却顺理成章的走在一起,一起牵着手,玩闹着赶路。没有曲折,也没有旁人的打扰,不知道要走向何处,那片森林好像也走不到尽头。我是梦里的那个女孩儿,却甚至记不得对方的面目,可那种彼此间的赤诚却让人贪恋得宁愿迷路。
梦醒后,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我突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无际的黑暗中,那种失落感,就好像刚刚失恋了一次一样。
这种梦满足不了现实世界的郑重,自然难以跟人提起,可那却是我第一次为一个梦中的人物写日记,虽然只寥寥数笔,梦里的蓝天白云却经久不忘。
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就常常给人这种感觉——你在梦中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遁入了另外一场梦?
故事的主人公是渴望完美的诗人,也就是雅罗米尔。诗人的身份给了他向往完美的资本,他做了一场梦,却并不把它仅仅当做一个梦,甚至他的梦想就是能带着梦里的小男孩和他的爱情私奔。
他向往绝对完美的爱情,于是他让他的女友变得无限顺从,并要求她给他的爱纯粹无比,可无微不至的母爱反而成了他走向完美的障碍,于是他对母亲心生反叛。在他的世界中,爱情象征着绝对的乌托邦,而基于母爱的亲情却代表着那个让他心生自卑的内裤,代表着诗人最原始的不堪和丑陋,这是与诗人这个身份格格不入的。
他迷恋诗人这个身份,迷恋他作诗的天赋,就像迷恋遥不可及的完美。他的一生都在追求完美,却从来不得完美。他以为他已经将自己的爱情摆布得绝对完美,可却不知对他爱得千依百顺的女友外面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就当他的爱情终于要走向完美时——女友打算和中年男人决裂,一心一意只爱诗人,这时诗人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谎言把女友推向了监狱,他即将完美的爱情最终毁在他的手上,可他到死也未曾察觉。
他渴望逃离这丑陋的亲情,由此甚至对母亲心生恨意,却在临死前那天晚上,一无所有之际说下:“妈妈,我最爱的女人是你。”
雅罗米尔也只能是一个失意的诗人,因为他的敌人,是生命与生俱来的缺憾,这场追寻完美的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胜利。
米兰·昆德拉是我最喜欢的现当代小说家,他的小说总是在不停地印证着我的一个执念:生命就是一场幻觉。
前不久听到了一个名词——“愚人税”。作者在文章中提到了一些商家利用“愚人税”的成功营销案例,其中有一个是这样的:一个养鸡户建了一个鱼塘,不卖鸡却卖鱼,来他这里钓鱼的人一人一百,不管钓到多少鱼都可以带回去,如果钓不到鱼,就送一只鸡作为补偿。来这里的人们络绎不绝,人人花了一百块钱,都只抱了一只鸡回去,相当于一百块钱买一只鸡,却都开心得不得了。其实池塘里根本就没有鱼,商家却把一只鸡卖到了一百块的高价,“愚人税”中的“愚人”也大有奚落的意思。
可真的是这样吗?
人们去迪士尼,去坐过山车,并没有什么实际收益,反而要承受心脏刺激,可这些游乐项目却仍受众人的追捧。那门票也算“愚人税”的一部分吗?
商家嘲笑顾客的愚昧,是站在理性的角度。理性的角度只有细化的收支,自然理解不了,生命中的大多数快乐就是来自于这些虚妄的事物。我们自愿玩弄自己的幻觉,因为生命本身就是靠此来汲取快乐的。
就像人们信仰宗教,并不是因为神有多伟大,而是因为人的心中要有所寄托,于是神就来了。
所有的坚信,实质上都是一场自我欺骗。所有的热爱,也不过是一种自我麻醉。你最终会发现,所有的美好都不及想象中美好,但凡痛苦也绝对没有想象中痛苦,渴望的东西一旦得到了,也就将不复美好。完美衍生于距离——时间的距离、空间的距离。
如果细细思索的话,世间没有什么是经得住考究的。猫吃鱼,狗吃肉——生物界衍生出的定律看似无懈可击,可其实猫除了吃鱼,还吃老鼠。狗除了吃肉,也吃屎。
由此推之爱情,有人说,每个人其实都是一半残缺的半圆,每一半残缺的圆,世界上都会存在另一半圆与你刚好吻合。而事实是,世界上没有两片相似的叶子,更没有两半刚好吻合的圆,没有谁与谁天生一对,如果说爱情中的双方是两个半圆,不互相排斥便已经是包容的极致。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百搭,今天和一个人站在一起是金童玉女,换了另一个人,看顺眼了也是天生一对。所谓命中注定,其实只不过刚好遇到了。
可即便这样,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在人性编排的谎言中,照样活得有血有肉。
因为正是如此,爱情的价值才不在于性情相投,而来自于生活中的那份磨合和包容。因为知道完美是哲学上的思辨,是人性所力不能及的领域,所以我们只能尽力宽容,我们宽恕的不是爱情,而是我们自己。
如果你知道生命就是一场虚妄,那么生命中的任何郑重都将显得可笑。
然而,即使你明明知道生命就是一场幻觉,却还是忍不住去哭去笑,取笑别人,去被别人笑。就像木耳只能开在朽木上,青苔就该活得不见天日,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愚蠢。懂得这些,不是为了厌世地活着,而正是因为懂得这些,才更明白了什么该在乎,什么本不重要。
人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来得时候什么都带不来,活一辈子,什么是重要的,就看走的时候能带走什么了。
生命本不完美,也永远做不到完美。梦是幻觉,现实也是幻觉,生命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幻觉。真正的睿智不是看透了一切,而是即便看透了一切,还能把这场戏演得像那么回事儿。
就像电影《少年派》中说的,当你明白,人生和自我都不是用来战胜而是用来相处的,你就会明白有些东西虽然并不合理,但你必须相信,有些东西并不牢固,但你必须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