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翰扬看着几个人离开迪乐厅,点了根烟默默抽起来,几个手下知道最近老大心里不大痛快,谁也不敢上前触霉头。
当香烟快要燃尽的时候,丘翰扬掐灭了火,起身走向二楼办公室。
迪乐厅的办公室是个完全封闭的房间,由于没有窗户,办公室里的灯常年都是开着的。
丘翰扬走进办公室时里面却没有开灯。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这间办公室才不会开灯,丘翰扬的老大来的时候。
黑暗带给人的永远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是恐惧,黑暗即未知,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充满了恐惧;二则是安全,每个干亏心事的人都希望在黑暗中寻求隐藏。其实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就像做正经生意的人拜的是关二爷,做见不得人生意的人拜的也是关二爷一样,至于关二爷究竟会保佑哪一个,这谁又知道呢。
丘翰扬向来认为自己的老大这样做只是自欺欺人,但是他从没有把这个想法向老大表露过,因为在他看来无论老大怎么说怎么做他都会服从,自己的想法也就不再重要了。他这样对老大惟命是从当然是有原因的,连他的发小邢杰都不知道的原因。
丘翰扬自小就父母双亡,这一点邢杰并不知道,因为在丘翰扬的有生之年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如果说晗霜小时候在奶奶家的生活叫痛苦的话,那么丘翰扬的童年简直就像是地狱。晗霜起码还有爸爸妈妈庇护,丘翰扬却恰恰是没有这层庇护才落在了舅舅家里。
那是个连剩饭都不能每顿都吃上的童年,因为丘翰扬的舅舅住在郊区,每家都会养条狗看家护院,舅妈觉得喂狗的用处更大一些,所以舅舅家的剩饭更经常的是倒在狗吃食的盆子里,而丘翰扬从记事起,就学会了和狗抢东西吃。
六岁,饿了两天的丘翰扬穿着单薄的衣服逃出了舅舅家,然后误打误撞进了城,他刚流浪到花谷市那天的早上寒风刮得正欢,饥寒交迫的丘翰扬挤在墙角里瑟瑟发抖,他很想买点吃的东西,但是他没有钱,其实就算他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因为他也没有“票”,那时候买什么东西都要靠“票”,那个特殊岁月里特殊的经济产物。
邢杰第一次见到丘翰扬时,丘翰扬正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单衣和两个八九岁的孩子抢东西。邢杰从小就有着当警察的特质,最大的特点就是他爱多管闲事,尤其是当他觉得有人欺负弱者的时候,所以他当时连话都没说就冲上去帮丘翰扬得忙。
如果邢杰知道那天其实是丘翰扬饿得急眼了跑去抢另外两个人的东西,那他一定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没有如果,于是丘翰扬和邢杰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并肩作战。
那天丘翰扬抢下那两个烧饼之后并没有立刻吃起来,他那从小就强于常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狼狈,就算是受了伤,他也会像狼一样躲起来静静地舔伤口。邢杰也就无从得知丘翰扬其实是一个流浪在城市里的孤儿,而以为他只是附近的孩子,两人也就由此开始了漫长的友谊。
转眼就到了上学的年纪,邢杰每次问丘翰扬在哪个班时,丘翰扬就想办法转移开话题,他不想让邢杰知道他其实没有机会上学,这又是他强烈的自尊心作祟,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朋友面前丢脸。
正当他觉得再也瞒不住的时候,他的老大出现了,这个老大收养了他并供他上学。
半个月后,丘翰扬出现在邢杰的班里,邢杰一脸惊喜地问:“那天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丘翰扬的回答是:“想给你个惊喜。”对于他生活的巨大变化只字未提。
从那之后邢杰发现丘翰扬变了,首先,整天脏兮兮的破衣服忽然变得干净了起来;其次,那个动不动就和人打架的脾性忽然变得温文了。不过以邢杰看问题的深度,也只是把这两件事情归结到“我们上学了嘛,当然要改改了”上,他绝对想不到,丘翰扬后来那沉默阴险,在别人背后捅刀子脸上还不动声色的性格就是在这时候养成的。
丘翰扬小学毕业时以最优秀的成绩考上了花谷市最好的初中,初中毕业时却又以最优秀的成绩进入了少年警校,那个由里到外不折不扣的专科学校。
单纯的邢杰还以为丘翰扬为了讲义气才舍弃了名牌高中和他读一所学校,他在当时以及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丘翰扬充满了感激和愧疚。直到他的这个想法被晗霜知道之后,晗霜才解释着说:“别自作多情了,摆明了是他那个老大想让他学点技术什么的好知己知彼,你没见丘翰扬对付警察那一套简直都炉火纯青了吗?”邢杰才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算是甩掉了一个心理负担。
迪乐厅办公室的黑暗中,老大的声音响起:“那个邢杰又来捣乱了?”
丘翰扬沉默了一下,却并没有打算隐瞒:“是。”
“这是第几次了?”
“第六次。”
“你还想让他来闹几次?”
“我……”
“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硬了,我的话就不用再听了?”
“我没有那么想过,你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
“如果下次你再下不去手,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丘翰扬答应这话的时候绝想不到,没过两天邢杰就惹出了滔天大祸。
在晗霜离开学校去迪乐厅的这个下午,学校里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她的班里又转来了一个新同学。这本是件小事,之所以提到它,是因为这个转来的新同学在后面的几天里发挥了一次决定性的作用。
新来的同学姓爱,叫爱禾。
爱禾觉得这个班里每个人都怪怪的。 打她进了教室开始到第一节课下课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班里五十多个人加在一起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说!五十多个人都是清一色地保持着皱眉低头沉思状,这是什么班级气氛?
而第一节课刚刚结束,这种气氛却又忽然变了,整个教室好像沸腾了起来一般,几十个人议论的声音凝结成一股巨大的嗡嗡声,引起这个变化的原因是:三个伤的更厉害的同学从教室外走进来!
爱禾感觉自己糊涂地厉害,丝毫不能和这种怪异的气氛融为一体,只能偶尔从漏过来的议论声里听到诸如“晗霜……救人……迪乐厅……”“极地……老大……堂主……”这样不是很清晰的句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从这些破碎的语句里提取出比较完整有用的信息。
正是这些来之不易的信息让爱禾知道了,这个班在自己来之前刚刚被混混“光顾”过,还绑走了刚刚才进门的那三个同学,班里现在还有两个同学没来,而这两个同学竟然是代表着班里和黑社会谈判去了!
青春的热血霎时间流遍全身,一种向往与期待涌上心头,爱禾多希望自己也能去做一次这么刺激的事情,她用最快的速度做了个决定,就是一定要和晗霜和苏铁搞好关系,争取也找到机会尝试一下不一样的生活!
晗霜和苏铁只比那三个同学晚进教室几分钟,虽然她们迪乐厅多耽误了一会儿,但那三个同学回到学校时第一节课还没下,三个人都是等到老师打开门走远了才进的教室。她们则是到了学校刚刚赶上还没上课。
两个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次的“冒险”带给她们的是什么。尤其是苏铁,她蹦跳进教室时里面还是一片嘈杂,等她双脚全都落下时整个教室却瞬间没了声音,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她惊得动作停滞了一下,后面进来的晗霜差点撞在她身上。
“怎么停下来了?”晗霜头也没抬问。
苏铁没有答话,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晗霜抬起头,再一次发现全班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比上午更热烈,她甚至在这些眼神里看到了崇拜。
“晗霜,你真行!我算是服了你了!”过去的同桌李辉说。
“是啊,你俩竟然跑去和丘老大谈判了,丘老大啊!那可是跺跺脚咱这街面上就得颤三颤的人物,你们俩去和他谈判竟然能好好地回来!”
“老天爷,李辉他们说你是什么极地的老大,我以后能不能就跟你混了?”
这个同学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尤其是李辉三人。
“晗霜,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老大了,你能冒着危险去迪乐厅救我们,我佩服你心甘情愿给你当小弟!以后你说一我不说二,我李辉今天说的要是做不到,就让我出门让车撞死!”
“对!没错,算我一个!”
“还有我!苏铁,我看你那几手功夫可是太厉害了,有时间你也教教我们啊。”
其实,晗霜在决定去找丘老大的时候就决定了要借这个机会大干一番,她已想通了在这个世界上,公平是只会倾向强者的,只有让自己变强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牢牢抓住呢?
她朝苏铁看了一眼,后者冲她灿烂的一笑,说:“老大,大家都想加入极地啊,你怎么还不发话?”
晗霜也笑了,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笑得那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