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父亲带着刚上一年级的我去班主任王老师家里拜年。不巧的是,王老师也和她的父亲外出拜年了,家里只剩下王老师的母亲和奶奶两个人。于是,我和父亲被邀请到堂屋里入座。堂屋正对着的是厨房,厨房的门口放了两碟碗,每一叠摞了六七个的样子。王老师母亲就边收拾碗筷边和我父亲聊家常,突然,听见清脆的一声“嘭”,一只碗从柜面掉在地上碎成了片。碎掉的碗是那一碟碗中间的一个,它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都安然无恙。出于民间的忌讳,王老师母亲和我父亲都赶紧说了句,没事,碎碎平安,王老师母亲也赶紧打扫了地上的碎碗,之后聊天便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
再次见到王老师一家是春节后了,春节结束没有几天,那一家人便差人来告诉我的父母关于她奶奶去世的消息。来人走后,我听到父亲说起那天的碎碗事件,说当时他的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只是没想到会发生的这样的事。自那时起,我开始害怕任何形式的碎碗。不明由来的碎碗会意味着亲人要离开,我甚至是认为家里绝对不能碎碗,务必要注意拿好放好家里的碗,一旦家里突然有碗碎了,就意味着可能会失去亲人。
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依然有亲人离开,只是再也没听说是因为碎碗。于是,这件事几乎要渐渐被我淡忘了。直到十多年后再一次目睹。15年的6月,小城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做完手术的大伯却瘦的像皮包骨头,吃不下喝不下只能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也就是那个炎热的6月,大伯彻底结束了病痛离开了我们。后来,大妈告诉我,大伯走的那天中午,她在向家里餐桌摆放吃饭的碗筷时,四个碗掉在了扎有厚绒布的凳子上,放在两头的碗都没有碎,就是中间两个碎了……那一瞬间,我想起了七岁那年在春节后见到王老师家人的情形,一模一样的情景,只是,这一次离开的是大伯,我的亲人,而那碗依然是罪魁祸首。那破碎的碗解救了被病魔折磨的大伯,却也永远带走了大伯。
自那之后,对碗的恐惧感更加深刻了。大妈把碗放在桌子上碗掉到椅子上打碎了,大伯离开了。这是真正的离开,因为永远不会再说话。大伯在世时,家里的亲朋好友都对他敬而远之,认为他傲慢又不通人情,所有人都认为大伯能娶到大妈为妻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然而,送走了大伯,回到家里看到大妈一个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就望着和大伯的婚纱照流眼泪。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碎了的碗就是那个离开的亲人,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而留下的人,却是最伤心的那个。
世间的每一对姻缘、每一个家庭,都在以自己独有的模式在维系,就像是叠在一起的碗。
碗碎了,心,也就跟着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