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前文： 古风·小说 | 那天，他十里红妆娶佳人，她烈火焚身化灰烬
“岁岁，你...”
我望向此刻倒在我眼前的男子， 他的眸中充满绝望与不解。
他是我新婚刚满一月的夫君。
不出半个时辰，他就会七窍流血，痛苦而亡。
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我叫荣岁，是南朝荣将军府的嫡女，亦是我爹娘掌上明珠。
爹娘盼我岁岁荣华，盼着家族兴盛不衰，方取此名。
那时爹爹与顾叔父交好，加之二人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因而往来甚密。
我也因此，认识了顾叔父的儿子，顾御。
那时人人都道顾御天资聪颖，能骑善射，顾叔父后继有人，世世无忧。
我与他皆是将门之后，只因我是女儿身，不便再习武。
沙场刀剑无眼，爹娘也只愿我平平安安，嫁得一户好人家，安稳度日，于是平日，我就在医坊学些医术。
不为悬壶济世，只为爹爹征战归来，能在跟前尽孝。
顾御，便成了给我试药试针扎穴位的人。
我儿时那些枯燥漫长习医的年月，似乎都是顾御陪在身旁。
偶尔我配的药苦了些，可他从不皱眉，总是一饮而尽；偶尔我配错了药，害他腹泻不止，他也从不怪罪；偶尔我扎针偏斜，将他的手扎肿扎红，他也只会摆摆手道：“堂堂男儿，受这点伤算什么？”
顾御长我些年岁，我总将他当稳重些的兄长看待。
可他时常见我学医无趣，带我逃出医坊，去城北的点心铺吃糕点；春日来时，又会带我去城南小铺买些纸鸢，再不辞辛劳去城郊放飞；他知女儿家注重容貌，会给我带些胭脂和时兴的料子。
爹娘叔父叔母虽都知道，却也由着我们去了。
好景不长，如此无忧快乐的日子，在我黄髫之年匆匆结束。
抄家，厮杀，流放...
从前我拥有的一切美好，都在一夕之间陨灭。
荣将军府，如大厦忽倾。
全府上上下下千余人，仅余数十人。
囚衣铁链着身，我与爹娘要被流放去西疆。
若非此时娘亲已有四月身孕，爹爹绝不会如此忍辱负重，定随那将军府千余冤魂一同而去。
彼时我尚且年幼，爹爹不愿告诉我朝堂真相，卷入国仇家恨。
西疆苦寒之地，流放数月，娘亲即将临盆，已是危难之时。
爹爹无奈，只得暗中召集曾在西疆暗哨。
此举，就将让我荣府生生世世落得叛国的骂名。
暗哨不多，却足以救一个我和刚出世的妹妹。
娘亲因流放疲累，又怀着身孕，生下妹妹就含恨而终。
父亲犬马一生，可身被骂名，也终于无法忍受，拔剑自刎。
我怀中抱着妹妹，忍着失去双亲之痛。
我忘不了父亲临了前和我说的那些话，他说：“吾荣府与顾府往来，权势滔天，皇上早已将我与你顾叔父二人视为眼中钉，你顾叔父深知皇上之意，派人暗中构陷，他行事隐秘，自以为无人知晓...
若非如今家破人亡，爹爹也不愿同你说这些，荣岁，照看好妹妹，卷土重来之时，再正我荣府之名，光我荣府之耀！”
我哭着被骑兵带上马，一路被追兵追赶。
“这追兵大有赶尽杀绝之势，小郡主，你妹妹气息奄奄，如今我们必得兵分两路，让另一人带你妹妹先行离去。”骑兵同我说道。
我心中百般不愿，可知情势所迫，只能交出妹妹。
“小郡主，你妹妹叫什么名字，若有幸，来日还可得以相见。”
“妹妹...”娘亲说，妹妹叫荣安，寓意岁岁平安，可...:“穗穗，稻麦穗。”骑兵听完，撕下一块衣料，将手指咬破写上穗穗，放入襁褓之中。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我一起，报国仇家恨！
后来我再也没有妹妹的消息，骑兵将我安置在西疆的一户普通人家，我靠着医术，补贴点家用。
可我没忘，我从来没忘...
待我年岁渐长，就托人四处打听南朝都城的消息，听说顾氏一族享着清福，顾御他竟成了南朝的战神...
还听说，顾御正在寻幼时青梅竹马，名唤...岁岁。
不久之后，西疆贼寇流窜，顾御要来西疆平定战乱。
谁知我的养父母和同村无辜，竟也被当流民贼寇乱杀了。
原来战神，如此成名，如此将人命视如草芥！
真是苍天无眼啊！
我恨意更甚，不再习医，改为制毒。
寻常毒药必会引起戒心，若直接动手，他习武之人，我如何抗衡，一来二去，只有如此。我苦心研制，终是不负。
“原来如此，你是从何时开始，下的毒？”顾御身子绵软无力，只是撑着气问我，似乎同从前一样，没有责怪的意思。
“从你我大婚那天，穗穗死的时候。”
“醉烟楼的穗穗...”
“是，醉烟楼的穗穗，就是我的亲妹妹！那日在将军府外匆匆一见，我心中生疑，就派人去查。”我心中抽疼，泪落下，滴在我紧握的拳上：“本不想让她卷入这些，想着等我平定一切，再带她远走...她一生流离，从未享过半刻亲人间的欢愉！她来年才要及笄啊！”
我走向顾御，拿出怀中弯刀，狠狠刺向他的肩胛，一刀，两刀，三刀...
“此生我爱的人都毁在了你顾家手里，那是我妹妹，那是肚子里怀了你孩子的人！你没有半分怜惜，你甚至愿因我一句话为我荣府正名大赦天下你为什么不怜悯怜悯我活活被火烧死的妹妹！”顾御的血溅在我的脸上，我放下弯刀，坐在他跟前。
“你知道吗，听闻你寻我这许多年，我心中还有想过，当年之事与你无关，或许国仇家恨就此罢了，我死后再去向爹娘赎罪...”我看着他怀中因我刀刺掉出来的糕点，这是我幼时最爱吃的。
我拿起一块往嘴里送，糕点上面还沾着他的血。
“我本以为你的血是冷的。”我抬手，盖上他睁着的眼，“但你和你的爹娘一样，一样虚伪，一样令人作呕。”
我站起身，走到门外。
门外重兵早已团团围守，万把弓箭对向我的心口。
我望着他们，大笑出声：“这世间，再无战神！”
来稿作者：星树
原小说名：醉烟楼番外之前因
